第3章 一生的愛(1)(3 / 3)

胡文焉情態盡收陶可眼中,狡黠一眨眼,她打住不說了。

“鄭舜成怎樣應對?”果然胡文焉中計。

“他的應對嗎?那得讓我想一想。想起來之前,文焉呀,你可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胡文焉驚覺掉落圈套,卻是已無計。好奇心確實被勾起了,準確地說,是鄉愁,埋藏深深,深得連自己都以為並不存在的鄉愁,被勾起了。

情到深處情轉薄。她至切體悟這句子的況味。

這才明白了何以會跟陶可一見如故,相剖肺腑。就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故鄉啊,就因為她能夠相談自己那遙遠的塞漠深處的故鄉啊。

故鄉,原來我是這樣深深地愛著你!這樣地遠離你,原來就是因為對你太深太深的眷愛!

心潮一陣翻湧,胡文焉眼睛濕潤了。

這段委屈心境身側人未有察覺,陶可沉浸在自己的意緒。“文焉,如實招來,為什麼你要獨身?”陶可調皮地拋出自己第一個問題。並非一時心血來潮,確實這是迫切想知曉的秘密。要知道,胡文焉是那麼美那麼美的一個美女啊,以她名冠南邦的女畫家眼光看過去,斯人完全是古代仕女圖上踱下來的一個婉約人物,當今時代根本無處尋覓的。可她竟然是獨身!不僅獨身,一直所過的竟然是半隱居的生活,在這座已然生活了整整八年的南國大都市裏,自己竟是她第一個朋友,而兩兩相識不足旬月。“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這句古詩算是找到了詮釋。由胡文焉,終於觸摸到美麗的秘密,破譯古詩所吟詠的美女何以全都是超然物外、恬淡幽靜的性情。但這太不可思議了,現下是什麼時代啊!

胡文焉笑了。知道這是必然麵對的一個探詢,隻是,沒想到會如此猝不及防地來到。怎樣回答呢?忽然頓悟了自己孤獨的根源,也許就是怕麵對這個問題,怕一旦跟哪個人走得近了,近得有幾分相知了,人家就會產生洞幽索秘的願望。這完全是正常的。而她不能剖白,是因為,不願傷害故鄉。盡管她的心中存著那麼多幽怨,那麼多惆悵和傷感。她不願意傷及它,哪怕是一點點兒。

故鄉,隻要不提起你,就不會傷害你。

怎樣讓陶可知道,讓人們知道,自己年近不惑仍一身孑然,跟故鄉有關?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故鄉,這孤獨,在根本處,是源自天性。她是生而孤獨的,自有了記憶,就有了孤獨。其實,從某種角度可以說,讓她告別故鄉走向遠方的,就是這深藏骨髓的孤獨。她想消解它,摧毀它,擺脫它。想自己如一株開花的樹,站在陽光燦爛的園子裏,或山嶺間,身旁有許多跟自己一樣的樹,都盛開著清芬四溢的花兒。它們的花朵可以跟自己的不同,不同的顏色、不同的氣息和形狀,但彼此的心情是一樣的,有著共同的願望和語言。她可以和它們在陽光下、藍天下、清風明月下,快樂地說笑嬉鬧,交流思想感情,使彼此的存在成為獻給春天和世界的讚美與祝福。

我在哪兒找到朋友,便在哪兒獲得新生,

朋友帶來了生的奇跡。

異鄉開著不知名的花卉,

它們的名字是陌生的,

陌生的土地是它們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