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群裏閃出一個纖細的身影,看上去12、3歲的模樣,繼承了皓月家一貫的儒雅與風度。挽起袖,自案頭上梳理出三柱檀香轉手遞給冷流光:“先生請。”
“除了皓月山城裏幾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和合是我皓月家最年少的男子。蒙炎家護佑百年,像我們這樣一把年紀的自然做好了為炎家馬革裹屍的覺悟。若戰局突變,還望冷先生照應照應。”皓月戀齊沒頭沒尾的囑咐道,聽得當事人與一幹武將們一頭霧水。
冷流光焚香拜了三拜,恭敬的將香插入香爐道:“都說頭上三尺有神明。皓月家一門忠烈,自是有漫天神明護佑,哪需要冷某盡這份綿薄之力。”
“噌。”劍已出鞘,寒光四射。再遲鈍的人也聽出了冷流光的不善。
“冷先生內室請。”皓月戀齊若無其事的招呼道,“和合,奉茶。”
冷流光知趣的振了振衣袖隨皓月戀齊進了內室。
棋室的布局。牆上掛的是幅山雨風滿樓,畫風寫意,亂石錯林掠起幾隻飛鳥,線條明暗有致層次分明。畫軸下麵的案幾上是隻青色的長頸瓷瓶,裏麵插著幾支紅梅,屋子也因為這一抹紅而有了些許生氣。奉茶的皓月和合並沒有進來,外麵的侍從拉起木門,簡樸的茶室裏隻有皓月戀齊與冷流光兩人。
“皓月家的狀況我比你了解,所以我隻想聽你的要求和你能夠給予我的承諾。”皓月戀齊並沒有席地而坐,而是走到窗戶旁支起木窗。
任誰也不會想到為炎家在戰場廝殺的皓月家會跟他們的死對頭紫微天安家的客卿冷流光會有私下的交易,尤其是發生了皓月家前家主剛剛死在安家的利箭之下的時候。
炎琪也絕不會想到,冷流光與其第一個策反對象的見麵竟然還是她所安排的。
“難得皓月公子是這麼爽快的人,那我也就長話短說。我要飲馬川東岸的飛篷與廉烏二城,與此交換的條件是,不管這場戰爭的勝利方是誰,皓月家不會因此受到半點損失。”
“我還以為你會要仙樂都一半的土地呢!”
“要了你也不會給,我又何必做無用功呢?做人呢,還是要皆大歡喜。”
“冒昧,可以問句無關的話嗎?”
“無妨。”
“當日你權傾天下,看到的是怎樣的世界?”
木門輕扣,旋而拉開。皓月和合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先生請慢用。”犀角杯中,桂花綻放。皓月山城的桂花是西域一絕,而桂香也正是皓月家的禦用香。皓月家的桂花茶更是百聞難得一見的珍品。
“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非要說那段生活給我留下什麼的話,便是這樣的覺悟。直到多年以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天地間一螻蟻,僅有偷生之念。曾經的意氣風發早已讓時間磨滅,難道說過了做夢的年紀,人就變得開始信命嗎?”
“難得先生肯如此推心置腹,雖不明先生要那兩座小城有何用?離廉烏不遠的風陵渡也一並請先生收下。”
“有點難以啟齒,並非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公子君子之腹,在下想跟皓月家主要個憑證。”
“這不算什麼過分要求。”皓月戀齊自袖中抽出一根碧玉洞簫,“此物為先祖遺物,本身便已價值連城,用它做憑證是再適合不過。”
“皓月公子不問我為何要憑證?”
“怕是日後拿憑證找我要城的並非先生本人?”
“公子不愧智將之名。聯軍退兵之日便是要城之時。”
“恭候大駕。”
“皓月家的花茶雖香,可冷某自幼體虛多病,是無福享用了。”冷流光似笑非笑的望著立於一旁的皓月和合說道,“枝上桂,臘月雪,青瓷甕,紅泥封。待春燦漫夏盡時,一盞出世,二碟忘塵,三杯九霄外。欲製上好的桂花茶還需苦寒之地。”說完撿起桌上的洞簫滑入袖中,“冷某告辭了,家主留步。”
“恕不遠送,先生大恩,皓月家感激不盡。”
“言重言重。”
待皓月戀齊在窗口看到冷流光出了皓月公館,身畔的皓月和合才問道:“叔父何故對此人如此推崇。”
“你不曾經曆過他的時代,若你見過的他的風采也會忍不住對他推崇備至的。見他眉宇間有股濁氣糾結,怕是沒多久日子了。”皓月戀齊語氣突然沉重道。
“那叔父還敢把皓月家托付他手。”
“偏偏他就是這樣的人,讓人總忍不住賭一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賭一把又何妨。”
看著洋溢著一臉狂熱的皓月戀齊,皓月和合恍惚間有些覺得這個待他如己出的叔父有些陌生了。
“所謂儒雅之士就是明明荷包裏隻有一兩銀子,卻能在賭桌上壓一萬兩銀子的人。”皓月戀齊酒酣後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