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的偏殿長廊上響起急切的腳步聲。白袍的內侍官匆忙的跑進文華殿的偏殿。一身戎裝的炎琪正在推演著殿內當中擺放著的巨大沙盤。
“何事如此匆忙？”炎琪顰眉問道。
“稟攝政王，皓月家主甍了。”
“什麼時候的事？”
“周禦醫遣他的藥童剛剛傳出來的消息。”
“派人給冷流光傳個話，讓他代孤前去吊唁。”
“遵旨。”
冷流光抵達皓月公館已是三更。
緊鄰朱雀大道，離王宮不過三條街的距離。黑壓壓的一片建築，樸素卻並不簡約，隱約還是可以看到樓宇成片，飛橋相接，甚是壯觀。
大門並不臨街，而是開在南麵的一條小巷裏。仙樂都麵南為尊的傳統在緋雲天也一並保留著。從巷子口開始，兩排白燈籠架五步一盞的擺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鋪滿了茅草，前來吊唁的馬車從上麵壓過，悄無聲息。
冷流光坐的是官轎，並沒有經過正門，直接從偏門進了公館，一路直奔靈堂。簡單披了件月白色長袍的冷流光還在思量該如何麵對皓月家，已經聽到引路的門客報道：“攝政王特使到。”
皓月家主死於箭傷，中的是四棱誅心箭。四棱誅心箭是紫微天安家特有的箭簇。與普通的三角或柳葉形的箭簇不同，四棱誅心箭有四根倒刺，獨特的箭羽設計可以讓箭離弦時飛速旋轉而造成極大的殺傷力。不巧，四棱誅心箭出自冷流光之手。
待跨過儀門，冷流光才發現皓月公館竟如此巨大。緋雲天寸土寸金，即便是王城，除了宣禮聽政二殿外，其餘的宮殿建築皆小巧精致。在有限的空間裏布局，隻有減小建築本身的體量才能顯得不那麼擁擠。
皓月公館的正廳擁有一個廣闊到聽政殿都要相形見絀的庭院。重簷之間有一巨大的匾額，上書三個大字，青雲殿。
“我還以為青雲殿是在緋山離宮？”冷流光問道。
“偏殿是從離宮直接搬過來的。主殿構建太大，王城的街道過於狹小，實在搬不過來，是按原樣縮小的規格重建的。裏麵的擺件大半都是原物。”隨行的皓月戀齊解釋道。
“青雲皇女的離宮？”
“原址是青雲皇女的鶴翔府。天佑還政後，皇女下嫁仙樂都。按慣例出嫁不離京。所以原先皇女攝政所住的緋山離宮不方便長時間居住。雲清帝敕建了這座公館，建築上難免有些僭越，不過都是皇家允許的。青雲皇女仙逝後這裏長時間都是封著的。皓月家另有別業，此番進京，來的人實在太多，不得已啟封了此處。住人的不過是前府後院。這青雲殿是萬不敢住的。”皓月戀齊繼續解釋道。
緋雲一朝從未有過女帝。但以太後臨朝稱製的倒有四位，此外以皇女身份攝政的炎琪並非第一人。
重光帝駕崩後，其皇後孝德臨朝稱製十二年。孝德無子，僅有一女，年幼時便在伽藍海修行，道號青雲子。顯德四十一年，孝德皇太後暴斃無憂宮。此為中緋四疑案之孝德無憂。孝德所立的明孝太子隨即被廢，其後重光帝存世的四位皇子各顯神通。三年後，青雲子還俗歸宮，以鐵血手段誅殺諸皇子後，臨朝稱製改年號光興。皇女攝政後常年居於緋山離宮，在緋雲天城設鶴翔府總理諸國事務，緋雲天宮逐漸荒廢。光興十六年，青雲皇女重修緋雲天宮。最大的改動是拆了無憂宮，重建後改稱聽政殿，之後成為曆任炎皇的禦殿。次年皇女退位，令人意外的是青雲並沒有從親近的宗族中挑選繼承人，而是上溯三代，挑選了天瑤帝後裔，其時被封為清河王的炎正心。此為中緋四疑案之天佑清河。
“這麼說皓月家也是可以爭上一爭的？”冷流光笑道。
“敬而遠之，敬而遠之。窮鄉僻壤的野蠻之人，豈敢向往這繁華所在。”
“是不敢還是不屑。”
“先生說笑了。”
靈堂設在西苑。進了苑門，隻見一孤零零的正廳，無偏房無雨廊，並不寬闊的院子因為空無一物而顯得深遠。黛色的瓦，白色的挽聯，黑綢布紮成的花朵成為最醒目的色彩。
冷流光輕咳一聲道：“能否為老先生上柱香？”
一陣喧嘩，一群尚未來得及解胄卸甲的武將們肆無忌憚的殺氣畢露。
人群當中的皓月戀齊似乎很希望欣賞到這種重壓之下冷流光尷尬的表情，剛剛繼任皓月家主的他隻是觀望著並沒有表態。皓月家的家主之爭相對於其他家要溫和得多，一般在任的家主會早早的指定好繼承人，而且一般都不會在家主的位置上待太多時間。貴族中的貴族，皓月家對於權力這種事情永遠都沒有那麼熱心，他們會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別人認為隻是奇技淫巧之類的事情上去。比如調香引琴、烹茗煮酒。
冷流光解嘲似的用淺淺的微笑去應對這群怒目金剛：“攝者王大人遣區區在下專為吊唁老先生而來。諸位節哀順變。”
見不能打擊冷流光分毫，他又抬出炎琪來，到底還是在緋雲天，終究無法隨心所欲。皓月戀齊側首吩咐道：“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