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師父今日並不在門中,我此行下山也並未受到任何的阻攔。可待我在諦靈的幫助下,順利抵達樊家大宅之時,卻仍舊遲了。管家望住我一臉驚喜,隻說若現在前往城北門許是還見得到。瞧著管家一臉的期待,我著實不太忍心同他說算了。便趕忙掉轉方向朝城北門奔去。
整齊的軍隊邁著鏗鏘的步伐,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再往前望,便是那三百騎兵護衛。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如此浩蕩的八方城護衛隊的陣仗,第一次,是樊城迎我入門。
竟是城主親征方才能有的,八方城最高禮儀。
彼時我心中一沉,腳下步子卻不曾停下。眼下大軍已快至城門口,追到前麵去,怕是不太可能了。躊躇間,身旁的諦靈不知何時已化了人形,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攬住我的腰,一個輕躍,便立在了城樓上。那人的身影便這樣緩緩進入了視線,高坐於黑色駿馬上,一身銀色鎧甲迎著日光宛若戰神一般的耀眼。我立在城樓上叫他的名字,卻瞬間被淹沒在圍觀群眾的歡呼聲中,一旁的諦靈著實看不下去了,扯了扯我的袖子道:“主人,剛學的,傳音入密。”
猛然想起仙尊師父方才特別交了我的法術,師父的原話是:“若是有一日當真逃不了了,便以此術法向本尊求助。”好吧,仙尊師父對我的期待,始終如一,此後百年都未曾變過,那就是,打不過可以,但一定要跑得脫。
此時,我初次使用傳音入密,便是告訴樊城,我在城樓上。
大軍行駛的腳步,在樊城緩緩舉起手時,忽然停止。下一刻,他端坐馬上緩緩抬起頭,迎上我的目光。隻一眼,便有笑意浮上眼角。後來我反複回想,那應是我第一次見到樊城真正的笑,不同於往日那般不曾深入眼底,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腦海中似有回響,確是他的回應:“你肯來送我,便是心意。這心意,我收下了。”
大軍恢複行進,老舊的城門緩緩敞開,發出吱嘎的聲響,城門外的陽光,瞬間灑滿了整條街道,那玄色的背影身姿挺拔,充滿著灼灼燃燒著的勇氣和力量,讓人覺得似是隻需跟著他,便能戰勝一切。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腦海中忽然有什麼奮力衝破重重阻礙,洶湧而來。
“等我回來。”那是夢中曾出現過的男子,仍舊是一身玄青色長衫,他抬起手撫上我的臉,又緩緩放下,那質地上乘的衣袖拂過我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他手執長劍轉身離去,那背影在視線中漸行漸遠,遠到幾乎快要看不見,遠到……與眼前樊城離去的背影……相重合。
不要去,不要去……
若是一定要去,請你,帶上我……
“主人,主人你醒醒!”耳畔傳來諦靈的呼聲,我回過神,隻見他正皺著眉疑惑地望我,“已經走遠了,我們該回去了。”
我抬起頭,是啊,視線盡頭,早已望不見大軍的尾巴,連圍觀的人潮都已然散去。一陣風迎麵拂過,始覺城樓上,這般冷。
“主人,勳揚是誰?”
勳……揚?
我心中某處有微微的拉扯,轉頭望向正欲捏了訣帶我回去的諦靈。
“你剛剛望著那樊城的背影,叫了勳揚……”
我覺得定是近日來缺少休息,又日日入定,搞得有些精神錯亂了。否則,不會連夢與現實都分不出。頻頻出現這樣那樣的幻覺,將樊城認作夢中男子,又仿佛自己便是那桃林中起舞的女子,甚至……甚至在諦靈捏了訣騰雲而起的刹那,隱約瞧見右側角樓裏那一閃而過的青竹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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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三日,我都未曾見過仙尊師父,聽前來傳話的硯青師兄說,是太清境那邊遣了平雲鳥來傳訊,請我那仙尊師父前往一敘。另有傳言說,仙尊師父此行與那四方神器現世有關。
相傳當日九重天上戰神執破天劍,將欲破混沌鍾重出洪荒的上古柷魔複又鎮壓後,身負重傷,幾近元神破滅,後經九天諸神合力將其救回,卻不知何故,戰神身負破天劍不日躍下墮仙台,破天劍就此分離成四方神器,散落大荒各處。
“四方神器蘊藏著的是足矣毀滅洪荒的力量,若是被不軌之徒得了去,怕是不堪設想,此次仙尊前往太清境,想必要有一番苦惱了。”瑫雪坐在身邊,望著眼前斷崖下的層雲,緩緩歎了口氣。
我緩緩睜開眼,深呼吸,今日的功課總算是完成了。仙尊師父雖不在,可我也不曾繼續偷懶,也不知怎的,那角樓一瞥總使我心內惴惴的。我伸出右手,兀自凝練氣力至掌心,竟結出了一個西瓜般大小的氣團,一旁的瑫雪頓時喜得跳起來。
“成了成了,我便說過你若肯下功夫,什麼能難得住你!”
我散了手上的氣力,轉頭笑著望住她:“怎麼,不唉聲歎氣了?”
瑫雪道:“幾曾唉聲歎氣了,不過是有幾分記掛而已,說到底是我們的師父,我活了這四百餘年,除卻你,便隻有師父對我最好了。”這話倒是不假,我那仙尊師父雖然脾氣古怪,但說到底,還是不錯的。嗯……至少對瑫雪,是不錯的。我這般想著,不由得扁了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