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我自知自己根本沒有其他選擇,隻能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包括我本是長安城主的女兒,那樊城是八方城城主,年幼時曾救我於秦溪河畔,算是舊相識。年初長安城鬧天災,水源糧食奇缺,我爹便為了全城百姓將我賣給了樊城做媳婦。我不願意就在大婚當日逃了婚,入了這十方山。當然,我不會說我是腳滑誤闖進來的。此刻,一定要表現出一份發自內心的虔誠來。
待我椎心泣血地講完了事情始末,卻發現對麵這位連表情都沒變過,仍舊悠然飲著茶,半晌方才放下茶杯,瞥了我一眼:“本尊隻是問你今天的功課可是做完了?”
我仿佛看到一群烏鴉整齊地排成一字型從頭頂緩緩飛過。
“花都鬆過土了,桃林也澆過水了,至於後院的蠶……我,怕蟲……”
“嗯?”準師父一個挑眉,我就覺得全身都不好了。果然,他從不叫我失望。
“既是如此,便不必去喂蠶了,去給本尊捉三十條蚯蚓回來。”
我當下隻覺頭皮發麻,又想到還有瑫雪在,總也不算太糟,可這位哪裏肯給我機會,緊接著就開了口:“去之前,替本尊把瑫雪叫來。”
斷了所有退路,便隻得乖乖去那蓮鏡池邊挖蚯蚓。可我對這些肉滾滾九曲十八彎兒的蟲子最是厭惡,光是想象他們在泥土裏扭來扭去的模樣,已然足夠我出一身冷汗的。
待到日頭落了半山腰,我還蹲在那蓮鏡池旁,皺著眉,半分動彈不得。三十條蚯蚓,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婠昀,你這是在做什麼?”不同於妖孽師傅的慵懶散漫,這聲音聽著委實很精神,心道,救星總算來了。
我轉過頭瞧著身後提著琉璃盞青衫翩然的大師兄硯青,險些要流出眼淚來。
彼時我逃婚至十方山附近,適逢東西海水君紫霄殿門前大戰,打翻了檀香爐,香灰洋洋灑灑地飄下凡塵,把十方山周圍方圓五裏都籠罩在濃霧當中,那畢竟是香灰化了的霧,落在皮膚上便灼熱的厲害,唯一能藏的地方,就成了身後的這片山林。如是,我就這般誤入了十方山。我生來識路能力不佳,迷了路便也是自然,不知走了多久竟遇見一名女子被一群蛇圍在中央,顯然那女子被蛇咬了一口,手臂紫青呈現中毒狀,我這人生平並不好管閑事,可我不惹蛇,蛇看見了我。情急之下從身上摸出逃跑時用的火石,起了火,那群巴蛇見火便向後退了許多,卻也不欲撤退,我便被一步步逼至那女子身邊,我倆背靠著那棵大樹,一靠就是三個時辰,幸得接引選試門人的硯青師兄途經此地,方才獲救。那女子自然是瑫雪,在我反複解釋了我並非特意救她無需謝我之後,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握著我的手,誓要引我為友,我正愁無處可去,便同她一道隨硯青師兄入了天宗門,這才有了之後的種種。
“大師兄……”我這一聲叫出口,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委屈相盡顯。硯青師兄一見我這模樣,便搖了搖頭道:“說吧,這次仙尊又罰你做什麼了?”
我被妖孽師父罰是常有的事,說來也是奇了怪了,十次有七次被硯青師兄撞上,可此前那些都不需他出手,今日,才當真是要感歎這命運的奇妙。
“三十條蚯蚓?”硯青師兄聽我說完了前因後果,思忖了片刻,便重新提起了琉璃盞,大步走到那蓮鏡池邊,舀滿了水,回過身望住我:“說起來,蚯蚓是善類,是為花木鬆土的好幫手,仙尊這般遣了你來,也算是用心了。”言罷,便邁著方步,施施然而去了。
我唉聲歎氣之際,隻聽見那腳步聲一頓,硯青師兄臨了側過頭補了一句:“若是害怕用手,用樹枝挑起來總也是可以的。左右不是裝到罐子裏帶回去。”
待到硯青師兄走遠了,天際擦黑,眼見著月亮便要爬上來了。我總也不能守著蓮鏡池呆一整夜,便硬著頭皮,按照硯青師兄的話用樹枝挑起蚯蚓來。
這事還不算完,我當真是蹲在蓮鏡池邊捉了一整夜的蚯蚓。妖孽師父的理由是,用時太久,不合格重來!
如此往返了不知幾次,隻知最後那一趟為了節約時間以求合格休息,全然顧不得樹枝還是手指,總算滿手是泥地將罐子捧回去。進了霓園,妖孽師父已然不見了蹤影,卻隻留了張字條,上書兩個大字:睡吧!
我一直覺得妖孽師父是老天爺派來折磨我的,這一宿累得我第二日早課險些遲到,方才掙紮著進了昆侖殿,瑫雪便伸手捅了捅我:“婠昀,說是今日公布第一次考核的題目,抽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