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卻笑而不答,轉身緩步走到一旁的藤椅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等我坐下,他也坐了下來。我看著他,等他講出答案。可他依然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也看著我。一老一少就這麼對望著,一時間,場麵顯得有些怪異。
“禪,是什麼?”我忍不住再次追問。
“禪,是什麼。”老僧複述著我的話,依然看著我平靜地微笑。
“噢——”猛然間,我似有所悟地點點頭,也笑了:“我想,我懂了一點點了。”
“問禪既是問佛。嗬嗬,一切佛法本來就在你心中,當心靈如鏡,能夠如實地反映外界,卻又不升起其他念頭的時候,你就見到佛了。”老僧手撚佛珠笑著說,“高上還小的時候,就在這麵牆前站了也快一個小時,連飯都忘記了吃,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畫。算起來,你是第二個。”
“哈,”我輕笑一聲,“照法師的意思……我有佛緣?”
“心、佛與眾生,是三無差別,隻看緣深緣淺而已。”
“信佛……是依靠自己嗎?”這個問題,其實我以前也想過,但我並不覺得信佛能解決些什麼問題。
“自己已被習氣所迷,靠不住。”
“信什麼,才靠得住呢?”
“真理。”
“……”我似乎又被這位老僧刺中了心中的某個地方,卻捉摸不到,但有隱隱的感覺,“好吧,我想,我今天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我不知道,或許又什麼都沒明白。”
老僧又微微一笑:“明白的不一定是明白的,不明白的,或許就是明白的。”
“嗯,我回去再慢慢琢磨。”我轉換個話題,“您剛才說,高上小時候也這樣看著禪畫入了迷?”
“是啊,他剛來的時候,總喜歡站在這麵牆前看畫,一看就是半天。”
“他看得懂?”
“不知道。看沒看懂,隻有自己心裏才清楚。”
“您能告訴我,高上是怎麼來這裏的嗎?”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高上那時候才十一歲……”老僧收起了笑容,臉色慢慢地平靜下來,平靜的如同井水一般……
十七年前的某個深夜,在撈刀河鎮西頭的一戶人家突然失火。附近的居民發現火情後自發進行搶救,但因房子為老式木結構,無論大家如何努力都沒能挽回毀滅的結局。等消防隊趕到現場時,整個房屋早已焚化成了一片灰燼。
後來,消防隊員在廢墟中找到三具已經燒焦的屍體,一男一女兩名成年人被燒死在臥房,同時燒死的還有一個剛剛出生才兩個月的小女孩。從火災中得以幸存的,是名十歲的小男孩。他在睡夢中被驚醒之後,跳進廚房的水缸中打濕了身體,撞開木製的窗戶逃離了火場。他在撞開窗戶時受了傷,所幸保住了性命。
當警察詢問男孩詳細情況時,他已被突發的慘劇嚇得說不出話來。警方經過現場勘查,初步認定死亡的三人與小男孩是一家子,他們是男孩的父母和他的妹妹。正當警察對火災現場進行進一步事故分析時,又傳來河灣中發現男屍的消息,大家把淹死的男人打撈起來,才發現,這個溺水的人,才是常年在外打工的小男孩的父親!男孩父親的身上,也滿是燒傷的痕跡。
如果溺亡的是男孩的父親,那在火場中被燒死的又是誰呢?
經過反複調查取證,事情終於被警方查明——死於火場的,原來是村裏的老支書!隨後警方經過大量的偵查走訪,案情的原委才得以真相大白。
原來,男孩的父親在市區的一家工廠當工人,工作強度大,很少回家,後來工廠搬遷,父親也隨工廠遷到了廣東,更是一年到頭難得回家幾次。母親獨自在家帶著兩個小孩,平時就在鎮裏做些雜活,生活過得很清貧,不過倒也安寧。村裏鰥居的老支書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時不時地幫襯著這位男孩的媽媽。久而久之,媽媽耐不住寂寞,竟與老支書萌生了感情。而那個小女孩,就是老支書與男孩母親所生。
男孩的父親從工友那裏聽到了關於老婆與村支書的傳言,連夜趕回老家。深夜返家的父親看到老支書和妻子躺在床上,令他怒火中燒。無限悲憤中,他拿出早已準備好了的汽油,點燃了熊熊大火。燒毀房屋之後,他自覺罪責難逃,縱身跳入了撈刀河中!
男孩不願再呆在這個令他傷心恐懼的小鎮,拒絕了民政部門的救助,獨自跑到了洪山廟。洪山廟當時的主持,正是容一法師,他收留了這個男孩。
這個男孩,就是高上。
“我剛見到高上時,他的眼神裏滿是恍惚,失魂落魄,也不願與人說話,整天整天地呆在屋子裏不出來。經過將近一年的時間,他才慢慢恢複過來。”
聽完容一法師的講述,我也不禁被那場慘烈的大火給驚得血氣上湧,衝得耳膜突突作響:“真慘啊,瞬間就是四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