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霞仙子走至麵前道:“丈夫,你卻走來這裏則甚!”便拖住鄭信臂膊,將歸前殿。月華仙子見了,柳眉剔豎,星眼圓睜道:“你卻將身嫁他,我卻如何?”便帶數十個青衣奔來,直至殿上道:“姐姐,我的丈夫,你卻如何奪了?”日霞仙子道:“妹妹,是我丈夫,你卻說甚麼話?”兩個一聲高似一聲。這鄭信被日霞仙子把來藏了,月華仙子無計奈何。兩個打做一團,扭做一塊。鬥了多時,月華仙子覺道鬥姐姐不下,喝聲起,跳至虛空,變出本相。那日霞仙子,也待要變,原來被鄭信埋了他的神通,便變不得,卻輸了。慌忙走來見鄭信,兩淚交流道:“丈夫,隻因你不信我言,故有今日之苦。又被你埋了我的神通,我變不得。若要奈何得他,可把這件物事還我。”鄭信見他哀求不已,隻得走來殿外花樹下,掘出那件物事來。日霞仙子便再和月華仙子鬥聖。日霞仙子又輸了,走回來。鄭信道:“我妻又怎的奈何他不下?”日霞仙道:“為我身懷六甲,贏那賤人不得。我有件事告你。”鄭信道:“我妻有話但說。”日霞仙子教青衣去取來。不多時,把一張弓、一隻箭,道:“丈夫,此弓非人間所有之物,名為神臂弓,百發百中。我在空中變就神通,和那賤人鬥法,你可在下看著白的,射一箭,助我一臂之力。”鄭信道:“好,你但放心。”說不了,月華仙子又來。兩個上雲中變出本相相鬥。鄭信在下看時,那裏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仙子?隻見一個白,一個紅,兩個蜘蛛在空中相鬥。鄭信道:“原來如此!”隻見紅的輸了便走,後麵白的趕來,被鄭信彎弓,覷得親,一箭射去,喝聲“著!”把白蜘蛛射了下來。月華仙子大痛失聲,便罵:“鄭信負心賊!暗算了我也!”自往後殿去,不題。這裏日霞仙子,收了本相,依先一個如花似玉佳人,看著鄭信道:“丈夫,深荷厚恩,與妾解圍,使妾得遂終身偕老之願。”兩個自此越說得著,行則並肩,坐則疊股,無片時相舍。正是:
春和淑麗,同攜手於花前;夏氣炎蒸,共納涼於花下。秋光皎潔,銀螗與桂偶同圓;冬景嚴凝,玉體與香肩共暖。受物外無窮快樂,享人間不盡歡娛。
倏忽間過了三年,生下一男一女。鄭信自思:“在此雖是朝歡暮樂,作何道理,發跡變態?”遂告道:“感荷娘娘收留在此,一住三年,生男育女。若得前途發跡,報答我妻,是吾所願。”日霞仙子見說,淚下如雨道:“丈夫,你去不爭教我如何!兩個孩兒卻是怎地!”鄭信道:“我若得一官半職,便來取你們。”仙子道:“丈夫人要何處去?”鄭信道:“我往太原投軍。”仙子見說,便道:“丈夫,與你一件物事,教你去投軍,有分發跡。”便叫青衣取那張神臂克敵弓,便是今時踏凳弩。吩咐道:“你可帶去軍前立功,定然有五等諸侯之貴。這一男一女,與你扶養在此,直待一紀之後,奴自遣人送還。”鄭信道:“我此去若有發跡之日,早晚來迎你母子。”仙子道:“你我相遇,亦是夙緣。今三年限滿,仙凡路隔,豈複有相見之期乎!”說罷,不覺潸然下淚。鄭信初時求去,聽說相見無期,心中感傷,亦流淚不已,情願再住幾時。仙子道:“夫妻緣盡,自然分別。妾亦不敢留君,恐誤君前程,必遭天譴!”即命青衣置酒餞別。飲至數杯,仙子道:“丈夫,你先前攜來的劍,和那一副盔甲,權留在此。他日送兒女還你,那時好作信物。”鄭信道:“但憑賢妻主意。”仙子又親勸別酒三杯,取一大包金珠相贈,親自送出宮門。約行數裏之程,遠遠望見路口,仙子道:“丈夫,你從此出去,便是大路。前程萬裏,保重!保重!”鄭信方欲眷戀,忽然就腳下起陣狂風,風定後,已不見了仙子!但見:
青雲藏寶殿,薄霧隱回廊。靜聽不聞消息之聲,回視已失峰巒之勢。日霞宮想歸海上,神仙女料返蓬萊。多應看罷僧繇畫,卷起丹青一幅圖。
鄭信抱了一張神臂弓,呆呆的立了半晌,沒奈何,隻得前行。到得路口看時,卻是汾州大路,此路去河東太原府不遠。那太原府主,卻是種相公,諱師道,見在出榜招軍。鄭信走到轅門投軍,獻上神臂弓。種相公大喜,吩咐工人如法製造數千張,遂補鄭信為帳前管軍指揮。後來收番累立戰功,都虧那神臂弓之力。十餘年間,直做到兩川節度使之職。思念日霞公主恩義,並不婚娶。
話分兩頭。再說張俊卿員外,自從那年鄭信下井之後,好生思念。每年逢了此日,就差主管備下三牲祭禮,親到井邊祭奠。也是不忘故舊之意。如此數年,未嚐有缺。忽一日祭奠回來,覺得身子困倦,在廳堂中,少憩片時,不覺睡去。夢見天上五色雲霞,燦爛奪目,忽然現出一位紅衣仙子,左手中抱著一男,右手中抱著一女,高叫:“張俊卿,這一對男女,是鄭信所生。今日交付與你,你可好生撫養。待鄭信發跡之後,送至劍門,不可負吾之托!”說罷,將手中男女,從半空裏撇下來,員外接受不迭,驚出一身冷汗。驀然醒來,口稱奇怪!尚未轉動,隻見門公報道:“方才有個白須公公,領著一男一女,送與員外,說道:‘員外在古井邊,曾受他之托。’又有送這個包裹,這一口劍,說是兩川節度使的信物在內,教員外親手開看。男女不知好歹,特來報知。”張員外聽說,正符了夢中之言,打開包裹看時,卻是一副盔甲在內,和這口劍。收起,親走出門前看時,已不見了白須公公,但見如花似玉的一雙男女,約莫有三四歲長成。問其來曆,但雲:“娘是日華公主,教我去跟尋鄭家爹爹。”再叩其詳,都不能言。張員外想道:“鄭信已墮井中,幾曾出來?那裏又有兒女,莫非是同名同姓的?”又想起嶽廟之夢,分明他有五等諸侯之貴。心中委決不下,且收留著這雙男女,好生撫養,一麵打探鄭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