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式的小樓,房間裏有美輪美奐的露台和飄窗。
蘇苡就坐在窗台上,一側肩膀和額頭抵著玻璃,抱著膝蓋,怔怔看著窗外。
窗外有什麼樣的風景,海浪礁石或是半山蒼翠,其實全都沒看進眼裏。她隻知道晨光萬丈,突破漆黑夜幕,野獸已經不在身邊,她暫時安全了。
也隻是暫時而已。
昨天的全部回憶都陷在黑暗中,她是疼醒的。腿間的疼,手腕的疼,全身上下的疼,像被車輪碾壓過一遍,比上學時跑完千米長跑後的感受還要糟糕百倍。
身旁是空的,溫度早已冷卻,不像兩個人同床共枕之後的淩亂。什麼時候被抱到床上來,完全沒有印象,沙發上的狼藉也已經被收拾幹淨,如果不是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疼痛,她會以為腦海裏那些不堪忍受的畫麵隻是她極端疲倦後的一場噩夢,睜眼之後,淨是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她進浴室衝洗,鏡子裏陌生的倒影她幾乎要認不出。
混蛋!濁白、深紫、淡淡褚紅,他留下的痕跡用水衝刷千百遍也洗不幹淨,她像五顏六色調色板,幹涸結痂,不忍卒睹。
嘩嘩水聲也壓抑不了她悲慟哭聲,很多年沒這樣哭過。她向來覺得自己幸運,上帝眷顧,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她已經擁有得夠多,哪裏會想到命中有此一劫,夠她痛楚一生?
大門上鎖,想也知道段輕鴻不會再大意,捆都捆了,咬都咬了,當然索性留在身邊再多欺侮幾遍,生意人總講收益率,怎能做蝕本的生意?
他也不怕她玩跳樓上吊那一套,蘇苡是堂堂現代女性,不會為貞操要死要活。
他了解她,已然勝過她自己。她隻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可原來被狗咬是這麼疼,這麼疼……也有那麼一刻,真真痛不欲生。
腦海裏是空白的虛空,她吃不下東西,甚至喝水都想作嘔,這屋裏每樣東西都像凶器,助紂為虐,剖開她的血肉,吞噬她作為完整女孩最後那點自尊。
門鎖轉動,有人進來,她仍然維持那個姿勢,頭都不回,像沒察覺到一樣。
有什麼差別?不管來的人是誰,都不會放她走,也不站在她這一邊。
人人覺得蘇苡活該作段輕鴻禁臠,那是段家三少看得起你。
蘇苡閉上眼,身體已經僵硬麻木得沒有知覺。
段婉若在她旁邊窗台坐下,手裏捧著盛滿溫水的茶杯,“小苡,你喝點水吃點東西吧,這樣不吃不喝會生病的。”
蘇苡靜靜不吭聲,呼吸清淺,乍一看像是沒有生命氣息的木偶,四肢也是冰涼的。
婉若掰開她手心,把杯子塞進她手中握住,“身體還有沒有哪裏難受?容昭讓我帶了些藥來給你……。”
砰的一聲脆響,蘇苡把杯子扔到牆壁上,水漬順著牆體蜿蜒而下。
“婉若,你回去吧,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別管我了。”
一人欠債一人還,明知逞凶的人不是段婉若,不該遷怒於她,可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想聽到任何與那人相關的話題和人名。
“對不起!”婉若眼眶發酸,不知為什麼道歉。好友和哥哥走到這番田地,有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她該勇敢幹脆些,不屈不撓逃脫聯姻枷鎖,跟小苡一塊兒商量逃跑大計。
即使知道瞞不過段輕鴻眼線,遲早被他追回來,但好歹是同生共死,怎麼也好過這樣作壁上觀。
結婚後的男女,不願履行親密義務,尚有拒絕說不的權利,難以想象蘇苡昨天怎樣挨過哥哥的魯莽失控。
蘇苡不動,段婉若隻好留下點心和雞湯離開,抬頭才發覺滿心埋怨的人就站在門口,剛才那一隻瓷杯,隻差一毫厘就砸到他臉上。
俊朗英挺的五官輪廓一定會被砸碎,隻剩內心重重惶恐與懊悔。
“三哥,你跟她好好談談,千萬別再勉強她任何事,好不好?”
段輕鴻點頭。
怎麼做到呢?他問自己。頭一件事,不讓她走,就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強求。
他站在她身後居高臨下看著她,她一定在這裏坐得太久了,久到幾乎與窗外那片盛景融為一體,僵直的脊背在他靠近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像一隻出於本能想要自我保護的蝸牛,被剝掉背上的殼,不知該往哪裏藏。
他心裏隨之揪痛,他的女人害怕他靠近,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
哪裏去了,被他強行掠奪攻占的那個殼丟到哪裏去了?如果可以,他願意重塑一個來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