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明自己身份,卻沒得到回應。蒼老婦人閉著眼,似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他走到榻前,技婆仍是一動未動。許久未見,她竟老得這樣快,麵頰瘦削,肌骨畢現。
他心頭閃過驚慌預感,將手探上去一查,果然……技婆已經沒了鼻息。而且看她這般模樣,想必已是修行盡毀隻留肉身。若保全不當,那肉身不出百日便會自行腐爛。從此仙庭,再無技婆之名。
究竟是何人,竟心狠手辣至此?又或許,這人根本就和韋渡塔一事有關。否則怎會如此之巧,在他意欲尋到技婆探明事情原委之時,最終等來如此結果,讓線索就此中斷。
他心有不甘,仔細在技婆全身上下裏裏外外搜索了遍,卻仍未有所收獲。男人一偏頭,正好瞧見老婦人左手藏在身後,姿勢實在怪異。他把手拿出來一瞧,當下也免不了一陣悚然:可憐的婦人,竟已五指盡斷,血肉模糊得教人不忍細看。
或許技婆死前也做過掙紮,留下追查元凶的證據。奈何被那人察覺,竟遭毀了個幹幹淨淨。
“無妨,這人既不願我查明真相,我就偏要糾出其真麵目來。”
男人下了決斷,便雙手使力,催發出內丹之氣,片刻功夫,他指尖便凝成了一個岱螈紋符,如煙似霧,將散未散。把那氣象符輕輕往技婆額上一指,待它旋轉幾下,老婦人頭頂便出現了清晰的畫麵,如鏡中影像一般。
那是她生前最後所見。
回到九趾宮後,虞步宜便思索著和霽悟天翁見上一麵。仙庭處處凶險,她沒有大神指導和庇佑,估計活得過明天也活不到後天。
“主母,主母,大事不好了!”
她正準備出門,鏡宵卻急衝衝攔住了她。
“為何如此驚慌?”
“您的九趾天衣……被不知從哪跑來的小東西給咬了……”
咬了就咬了唄……不對,這天衣可相當於現今世界的一件定製禮服啊。萬一以後碰上什麼重要場合,難道自己就穿得破破爛爛的去丟人現眼?
思及此,虞步宜臉上也不禁帶了急色。她提起步子,慌忙讓鏡宵帶路,看看衣服究竟損壞到何種程度。
兩人趕到時,瑁慈已經逮住了那壞事的小東西。虞步宜走近一瞧,鼠頭蛇尾的,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此刻那玩意兒“嘰嘰”亂叫著,小嘴還在一鼓一鼓地抽動,估計是在嚼咬下來的衣料。
“要不是瑁慈姐姐發現及時,主母這天衣……”鏡宵說著,就要掉下淚來。天衣可是僅此一件,萬分矜貴,如今卻被這臭東西咬了一塊。她既覺心疼,又不免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惱自責。
虞步宜拿過瑁慈手裏的九趾天衣,仔細檢查了遍。這洞的位置,好巧不巧,就在胸口處。她就算再遮遮掩掩,遲早也會被人發現。
哼,這小東西肯定是公的。小色胚!
她斜睨一眼旁邊帶了哭腔的小姑娘,心裏這埋怨也消了大半。生活不易,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不僅如此,她還要裝得沉穩大度無所謂,讓她們少些罪惡感。
“可有補救的法子?”
還是立在一旁的瑁慈鎮定些。她聽了虞步宜問話,躬身答道:“主母莫急,幸好這破洞不算太大,我明天拿去讓技婆縫補便是。”
技婆?虞步宜隱隱覺得這名字好似在哪聽過。她又再回想,憶起青嵩帝向自己提過這人。
鑄得了千斤重的鐵鏈,也補得了極華貴的天衣。這技婆,真乃神人也。
“如此甚好。你們二人也不必太過自責,快些休息去吧。”
“鏡宵(瑁慈)謝過主母。”
待她們離去後,虞步宜也沒再把這小插曲放在心上。隻是經過這麼一折騰,天際也漸漸染上暗色。或許天黑好辦事?她被這想法逗笑,走起路來也像個小孩似的輕快。出了大殿邁下長階,又隨意亂逛了一圈,虞步宜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樂觀。
她在仙庭這段時間,遇到的不如意可謂是十之八九,其中亦不乏危及性命的無妄之災。自己能夠好好活到現在,還被人尊稱一聲“主母”,也算得上是後福了。
因了這般覺悟,所以虞步宜今夜,可以說是感覺相當愉快。作為仙帝的老婆,其吃穿用度可謂是窮奢極侈。就連這寢宮周圍,即便到了晚上,也是燈火通明,恍如白晝。而且這景致,較之白天,更顯瑰麗美幻。
哪怕她這重度路癡勞神費力也找不到一處僻靜之地,懷著一身閑情到處走走逛逛,想想也挺愜意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