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天這最後一句將張世俊最後的臉皮給徹底撕碎了,他凸起的眼球狠毒地看著嬉皮笑臉的青衣護衛,恨不得生啖其肉。煎熬中瞧見背對自己的黃德炳,忽然心生一計,咧嘴露出殘忍的笑容。
黃德炳聽著司馬天的嘲諷侮辱心裏也是極度憤怒,但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便由著他說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張家是南湖第一世族,總有一天能找回場子的。待到那一日,看你這廝還怎麼耀武揚威!還有那個穿白衣的臭小子,總有一天要你吃不了兜著走!”黃德炳見姬無玉沒開口殺他,料想司馬天也就不會動手,心中的十五隻吊桶總算是都放下了。
不曾想這時身後襲來一雙手按住他的後背,將他往前重重一推。噗嗤一聲輕響,司馬天的青鋒劍是何等鋒利,沒有絲毫阻力地便貫穿了黃德炳的胸膛。公堂上除了張世俊,所有人俱是一愣,便是姬無玉也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柳絮和錢媽媽都不由自主地用手輕捂嘴唇,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同樣一臉不可置信的黃德炳。
莫小嬋也是對著突發情況有些反應不過來,黃德炳這下必死無疑了,這個為虎作倀禍害莫家村的惡霸頭頭就快死了,但她發現自己為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呢?“是!他是該死!但,他不該這麼死!”莫小嬋終究還是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答案。
趙保中發完愣,轉而看向一把將黃德炳推向劍鋒,推向死亡,此刻正氣喘籲籲的張世俊,心念一動。“誒!有了!這黃德炳死得好哇,嗯,這侄子真是做大事的材料!”
司馬天一回神,臉上也沒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了然的平靜,他將劍從黃德炳的胸口拔出。動作熟練迅速,青鋒劍甚是都沒沾上半點血跡,仿若這劍從來沒刺入過黃德炳的胸口。
黃德炳一臉茫然地看著司馬天將青鋒劍拔了出去,緩緩轉身回頭,想看看那雙手的主人是誰。當他看見張世俊那惡毒的笑容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該問什麼?
他想起自己跟隨張世俊去強占土地,去強搶民女,去強霸各種各樣的東西。他一直都自認為是張家的一條狗,也從沒掩飾過,因為他認為做這樣的一條狗也比其他人強多了。必被他們強占土地的人家強多了,比被強搶了民女的人家強多了,比因為反抗他們而被燒了房屋,做了孤魂野鬼的人家強多了。
他一直都在投機倒把討好諂媚,在張世俊麵前做盡忠狗的姿態。因為他認為跟著張世俊有肉吃。是的,這些年他過得真的很不錯。四處敲打所以不愁沒有銀子花,狐假虎威所以見人高三分,雖然自己隻是張世俊的一條狗但願意為他黃德炳做狗的人更多!
但,今天張世俊一推,也不知道是將他推醒了,還是推迷糊了。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人生的終點究竟會是怎樣,也許是安樂的,也許是悲慘的,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死在自己主子的手上,死得這樣迷迷糊糊,死得這樣沒有道理。他感覺自己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就像花費了自己整個人生的時間一般,卻還是沒有想出張太子爺害死自己的理由,他決定開口問。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都快死了,還要問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做什麼。黃德炳突然間覺得自己不想再做狗了,於是他開始憤怒。“無論基於什麼理由,就是張世俊害死我的,這就是事實!”心靈間約束的堤壩一旦開始出現裂口,無論那是多麼微小,人性的醜惡就會迅速決口。往昔張世俊對黃德炳的一切謾罵,教訓,責打,冷嘲熱諷統統浮現在眼前,黃德炳的第一仇恨對象馬上從姬無玉變成了張世俊。他挪著步子朝著張世俊走去,他現在是一個人,他要報仇,他要雪恨!
但,仿若僅僅是仿若。
黃德炳想要朝著張世俊怒吼,想對著他破口大罵,喉嚨裏卻被腥紅的液體溢滿。黃德炳想要先給眼前這個大仇人來上一拳缽子,然後將他活活掐死,四肢的力道卻越來越弱。直到他連眼前的視野都越來越暗,大仇人的模樣身影也都越來越模糊的時候,他終於清醒,自己對張世俊無可奈何。就像張世俊對姬無玉等人無可奈何一樣。
突然黑暗中他覺得胸口一熱,他知道,最後時刻來了。忽然他好像看見前方有很多人,他們都睜著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
“不!不要!不是我!你們別過來!別過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咚!
最後,黃德炳瘋了,然後,死了。
姬無玉自始自終都沒有回頭,屍體倒地後。他就牽起柳絮的手拉著她走出南湖府衙,莫小嬋和錢媽媽緊緊跟上,司馬天看著死不瞑目的黃德炳,搖搖頭吹了聲口哨表示一下唏噓,便也離開了。
隻留下沒敢出聲的府衙中人和張家家奴,還有被黃德炳從胸口噴出的鮮血濺了一身的厲紅的張世俊。餘溫尚存的黃德炳撲倒在地上,伸探著右手想要抓住他的繡金足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