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乾清宮門打開，兩名小黃門低頭抱著幾摞奏折出來，邁著小碎步一聲不吭的向司禮監走去，那些奏折中有批回的，有留中的，自然更多的是需要明日由司禮監送去給大學士們審閱下發的。
朱棣接過一旁小黃門遞過來的熱毛巾抹了把臉，站起身伸展了下手臂，這才繞過禦案扶著腰開始在室內緩緩來回踱步。
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宦官弓著身子遞過來一杯溫茶，抬眼瞧了瞧皇帝眼角十分明顯的皺紋，又很快低下頭，輕聲道：“陛下今晚還歇在乾清宮嗎？”
朱棣喝了口茶，又使勁兒挺了挺腰，這才讓後腰的酸痛稍稍緩解了少許，沒有應宦官的問題，卻帶著幾絲自嘲笑道：“狗兒，朕覺得自己是真老了啊！”
這宦官名叫王狗兒，女真人，是燕王府的老人，靖難時屢立戰功，深受朱棣信任，永樂元年時被賜名王彥，尚寶監太監，朱棣的寶璽便掌管在他的手中，此時朱棣批閱奏折，自然需要他在一旁伺候著。
王彥慌忙將身子弓的更深，帶著一絲不易引人察覺的顫抖說道：“陛下春秋鼎盛，福澤萬年，與天同壽，這精氣神兒看上去比那些弱冠而立的小夥子都不知精神了多少呢！”
朱棣道：“跟著朕的老人中，偏就你隻會說這些馬屁話，若你能像三保那般，朕豈會一直將你放在身邊？”
這句話明顯是玩笑，朱棣這麼彪悍的人物身邊怎麼可能放隻懂逢迎拍馬的人？王彥在永樂五年的時候就被任命為遼東鎮守，隻不過是朱棣常年北巡加北征特喜歡將他帶在身邊罷了。
王彥抬起了頭，臉上全是諂媚的笑容，上前扶住朱棣的手臂，嘻嘻笑道：“不怕陛下笑話，奴婢到覺著，這是天大的福分呢！”
朱棣笑罵道：“瞧你這點兒出息。”
王彥又弓了弓身子，剛準備再說幾句俏皮話，乾清宮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一名身穿侍衛服飾的人低頭閃了進來。
乾清宮大門誰敢不請示就進？王彥眉頭一皺，剛要訓斥，待看清來人的麵目，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回去。
來人衣領袖口繡著些羽毛一樣的花紋，王彥知道，那是隻屬於陛下個人的羽衛密探才會穿的衣服。
朱棣此時臉上的笑容早已不見，九五之尊的威嚴瞬間恢複到身上，扶著腰的雙手順勢背負，冷冷看著來人，淡淡問道：“何事？”
侍衛跪倒在地，雙手呈上一支小指長短的竹筒，恭聲道：“啟稟萬歲，羽衛有消息稟報。”
王彥接過竹筒，仔細檢查了一下封口，這才取過一根細針，在竹筒壁上的一排小洞中來回插了幾下，哢噠一聲輕響，筒蓋打開，從中取出一卷紙條交給了朱棣。
朱棣打開紙卷，定睛一看，瞳孔猛然緊縮，額角青筋緩緩浮現而出。
王彥在一旁看的心裏一咯噔，擺擺手讓那名侍衛出去，自己安靜的侍立在一旁。
少頃，朱棣長長吐出口氣，緩緩將紙條交給王彥。
王彥趕緊接過，一眼就看清了紙條上並不多的那幾個字，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怔怔半天說不出話來。
朱棣走到窗前，很少見的親手推開了一扇窗子，抬首望向天空西方那輪很快便要沉下去的新月，眉尖透著一股如劍一般的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王彥來到朱棣身後，低聲斟酌道：“陛下，那些軍械應該不是紀綱所鑄。”
朱棣輕歎一聲，說道：“朕知道，那些東西都是老二的。”
王彥沒有接口，皇帝嘴裏的老二自然是漢王，人家父子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太監哪兒敢亂插嘴？
片刻後，朱棣似是對他說又似是自言自語的喃喃道：“朕隻是不明白，紀綱為何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