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經曆家道中落,聽到“好了歌”以後,跟隨和尚一起出家,飄然而去。“好了歌”有那麼多字,甄士隱說,就隻聽到“好”“了”兩字。曹雪芹非常細心,知道“色即是空”,“大道無為”這些高大上的字眼,不接地氣,於是補充了一個通俗版的“好了歌”。“好”即是“了”,“了”即是“好”。至於“好”“了”之間,到底是什麼內容,就完全不重要了。甄士隱當初沒看破時候,夢境裏麵的幻境門檻都跨不過。如今看透,現世直接飄然而去,沒有門,哪裏有阻擋呢?正如六祖慧能說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甄士隱醒來,看到保姆抱著女兒英蓮走過來,於是接過手抱著自己可愛的女兒逛街。正在街上湊熱鬧,碰到一僧一道過來,和尚癩頭跣足,道士跛足蓬頭,這就是乞丐嘛。和尚讓甄士隱把自己的女兒施舍給他,甄士隱當然不答應。和尚留下一首啞謎:慣養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
甄士隱後來回想,也挺後悔沒問緣由。是啊,神仙都跳出夢境當麵給你說了,你還不明白。所以,該你留不到第二回。
話分兩頭,且說甄士隱家隔壁,是一個葫蘆廟,廟裏住了一個窮儒生,名叫賈化(假話),號雨村——賈雨村,假語存啊。話說這無家可歸的窮讀書人,頗受甄士隱欣賞,常常到甄家做客。有一天兩人正在喝茶聊天,甄士隱家有客來訪,於是賈雨村獨自一人在房翻弄書籍解悶。碰巧,一個丫鬟在屋外看到這陌生人,長得“腰圓背厚,麵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方腮”,能看到這麼細,那肯定是仔細打量半天的結果。我們平時看到美女,都隻敢斜著瞟一眼,看看胸大臀翹,就已經很有犯罪感了。要知道,古代男女授受不親,更不要說你是一名黃花大閨女了,這麼看一個陌生男人,那還不是會被對方誤解。
果然,賈雨村誤以為此女看上他了,自己偷著樂呢。他哪裏知道,別個丫頭,隻是惋惜他而已,覺得他生的相貌堂堂,卻是個兩袖清風的窮酸。
一日,正值中秋,甄賈兩人,小酌暢談。賈雨村口出豪言,說自己若去考試,必定高中。但是苦於沒有路費。嗯,要知道,古時候那交通,可不像如今那樣,這種窮人去趕考,沒個一年半載的行程是到不了考場的,而且沿路車匪路霸還說不清有多少呢。這一年半載的吃喝拉撒的費用以及路程中的危險係數,還是蠻高的。
甄士隱趁機發話了,說哥們你一直不提,小弟也不敢唐突資助你啊。我現在就做你的天使投資人,投資五十兩銀子(要知道,後來劉姥姥到賈府,給二十兩銀子,就夠吃一年了),你進京趕考,必定高中。所以啊,投資要看對人,還有,幫人要低調,要謙虛。甄士隱這點還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賈雨村拿錢走人。甄士隱家裏,果然如同癩頭和尚所言,傭人霍啟抱了英蓮,去看社火花燈。半夜中霍啟要撒尿,便將英蓮放在一家門檻上坐著。待他回來,英蓮不見了?急的霍啟直尋了半夜。至天明不見,霍啟也不敢回來見主人,也逃走了。真事禍起英蓮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隔壁葫蘆廟著火,甄家也燒成了灰,甄士隱這個中產階級,轉眼就變為無產階級,變賣了資產隻得投靠老丈人去了。誰知道,這老丈人勢利眼,把他變賣的資產也賺取了。這下,可就成了徹底的無產階級了。人窮了,更能感受世態炎涼。甄士隱的遭遇,與作者曹雪芹何其相似?
窮困潦倒的甄士隱,在某天,聽到一位路過的跛足道士唱: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不好意思,《好了歌》寫得太好了,我不忍刪去,原版複製粘貼一下,大家一起品味。
甄士隱迎上去說,隻聽得滿口“好”“了”。是啊,好就是了,了就是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嘛。何必執著於“好”“了”之間到底是什麼。甄士隱大徹大悟,在夢境中跨不過“太虛幻境”,在現實中,卻以超脫塵世,與道士飄然而去。
真事隱去,當然假語存留。賈雨村果然考中,當了本縣的縣太爺,“我胡漢三又回來啦”。他這一回來,就差人到甄士隱老丈人家問話了。嚇得甄士隱老丈人目瞪口呆。新來的縣太爺,又不知底細,派人上門,總不會是好事吧。要知道,後麵章節中,即使榮國府的人被皇帝召見,全家上下,也是如履薄冰。這位名叫封肅(風俗)的世俗小人,豈有不怕之理?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