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景諱與艾之卉共乘一輛馬車，從這座桐黃城朝另一個方向而去。一路上隨著車廂搖搖晃晃，遮光的窗簾飄舞不定，窗外明黃色的陽光時不時劃過景諱的臉龐。哪怕艾之卉坐在旁邊，她也不知道在少年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在馬車行駛向故鄉時，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過了數日，艾之卉悶在車廂裏幾乎快要站不起來了，車座前的車夫回頭喊道：“仙師，以前的燁城到了，不過這裏早在十年前就是一片廢墟了，不知仙師要在這裏尋找什麼？”
兩人下了馬車，那個車夫滿臉堆笑的跟在後頭，這人是艾之卉家族的一個車夫，從某些途經得知這兩人是修士，自然得恭恭敬敬。艾之卉看了他一眼，輕聲問：“大哥，你回去吧，送我們到這裏就行了。”
“是，是。”那個車夫諾諾作答，不敢有違的回到馬車前，驅車便走。
艾之卉回過身，頗有些擔憂的注視著景諱，而他正呆滯地凝望著前方。在二人的正前方不遠處，有一片倒塌了大半的城牆，殘缺不全的許多城磚堆壘成一座座塌方口，從那些缺口望進去，城內幾乎沒有一座能夠佇立的房屋。
也許是此城被毀得有十年之久，漸漸地一些蔥綠色點綴在城中，不少小樹灌木冒出頭來，磚頭瓦礫的土包上，大多數覆蓋著茂盛的青草。
一隻鳴哀鳥掠過湛藍的天空，發出一聲淒厲而尖銳的叫聲，久久的在晴朗空中回蕩不已。
“你還好吧，景諱。”艾之卉上前低聲詢問，她有些遲疑，但還是把問題問出口：“我記得……以前小時候確實聽說過，好像離我家不遠的地方，一座城鎮被什麼東西直接毀掉。當時我父親非常擔心，幾乎要舉家搬遷，但是師父她老人家說不用搬家，於是我們才繼續在桐黃城裏留下來，要知道當時的情形，桐黃城裏的普通人都以為附近要出什麼大事，整個城鎮走了至少一半人，都往附近的大城市……”
“你師父知道什麼？”景諱猛地回頭，他感覺似乎抓住了什麼。
艾之卉先是一愣，隨後感到有些被冒犯了，有些惱怒地說：“別用那些險惡心思猜測師父她老人家！”
艾之卉發覺景諱冷冷地注視著她，這種冷漠到瞳孔深處的眼神，令她有些不寒而栗，仿佛對方站在極遠的雪山之巔上，隔著很遠眺望著她。
“你真的以為，你師父老人家會在意一座小小的凡人城鎮麼？仔細想一想，如果真的有什麼特殊情況會發生在我家，你師父會刻意因為百裏之外某個不知名小家族的生離死別而出頭嗎？”景諱語氣冷淡的反問。
艾之卉生氣了，更感到莫大的委屈。她上前一步，微微抬頭，咬著嘴唇倔強地，絲毫不留情麵的回瞪著景諱，斬釘截鐵的說：“就算我師父知道，也絕不會是她做的，而且這事情跟我師父一點關係都沒有，天底下這麼多廝殺火拚，難道還得我師父一個一個的去管教不成？”
絕對想不到對方竟如此強硬地回應，景諱有些發愣，覺得一些話到嘴裏，卻被硬生生反駁回去了。他不再言語，轉頭就走，從一個塌方口爬上去，徑直進入燁城的廢墟中。艾之卉望著他的背影離去，現在冷靜下來，卻有些後悔了。
也許是他太過傷感，有些口不擇言了，艾之卉心裏想，她這樣反駁無異於雪上加霜，傷口上撒鹽。她再一次對自己的爭強好勝而感到有些後悔，事實上這種後悔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每一次她都會傷害到某些人，而每一次之後，她都會為此後悔很久。
景諱進了城，才發現艾之卉沒跟在身後，他歎了口氣，覺得這樣正好，慢悠悠地經過這片狼藉不堪的街道。沿路上所有曾經存在過的房屋，都倒塌堆疊為一長片的磚瓦廢墟，腳下的石磚路可謂支離破碎，坑坑窪窪十分難走，一堆堆茂盛的草垛分布其中。
景諱一愣，停住了腳步。他抬頭望著上方，一堵牆壁奇跡般的佇立在前方右側，在那殘缺不全的牆頂上，一根竹竿伸出，尚且帶著些許顏色的紅布在竹竿上飄著。他一扭頭，望著右方的一條小徑，在他的記憶之中，這裏曾經是一條熱熱鬧鬧的街巷，並且筆直的延伸到他曾經的家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