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眼圈微紅,遲疑了很久,終究還是說:“其實京中龍華也不是無人——”
甄父麵有怒色,聲音陡然一冷:“京城是非之地,我怎麼可能讓他們回去!人乃凡體,非仙魔之境,怎能逃脫一死。死在鄉間小村,隻怕還能留個全屍!”
“當日蘇家境況,確實令忠良寒心。”李郎中勸說,“可是他,終究還是給蘇家留了最後體麵。如今太子即位,朝野變動,蘇家又有東山再起之勢,不知是否能告慰老將軍在天之靈。”
甄父冷笑一聲:“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好個君主馭臣之道!”話為說完,甄父已經氣的渾身亂戰,一陣咳嗽接著一陣,氣息都變得支離破碎。
李郎中知道舊事難再提,再加上此刻甄父身體又如此不好,提起來隻會讓甄父更加氣憤。他隻得換了話題,安慰說:“其實冰蠶蝕骨也不是不能治。”
甄父搖頭苦笑:“李兄啊,你難道至今仍相信我們能在九仙山能找到玉焰草?十年了,我已經不信了。”
玉焰草,傳說中是女媧補天之時,煉製補天石的火焰中取五彩靈氣而生的仙草,可解天下寒毒。不過這種仙草隻生長在仙山福地,每月十六太陽正當午時候現身,一刻鍾之後就會枯萎,消失之快如曇花一現。玉焰草本來就數量及其稀少,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采藥人往往每月十六入深山尋找這種仙草,而九仙山正是發現玉焰草最多的地方。
“既然醫仙曾在九仙山芳草澗找到過玉焰草,就一定還會有。”李郎中堅定的說,“當年一株玉焰草就延長了你十年性命,如果我們再找到一株,必然能再換十年。今天十五,明日就是十六。明天一早,我就啟程上山,去找玉焰草。”
甄父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仙草非有緣者無法得見,哪有那麼容易尋得?
微風撩開了門簾一角,屋裏的人卻沒有發現,嬌弱的身影一閃而過。
過了半盞茶功夫,屋內的人漸漸低了聲音。人生最傷心處,不過是相顧無言。
“我累了,就不送你了。”甄父滿麵倦色的站起來,在屋內呼喚女兒:“小靈,代為父送送李郎中。”
甄亦靈一直將李郎中送到醫館,終於忍不住將聽到玉焰草的事情,跟李郎中攤了牌。李郎中知道亦靈的性子,十分拗不過她,就給她畫了玉焰草的模樣。過後又再三叮囑,即使真的入山去找,也千萬不能走遠,免得自己落了危險。不過當她問及龍華舊事,李郎中竟是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對她而言,當務之急是救爹爹,所以別的事情她也並沒有十分堅持。直到李郎中再三催她回家,她才滿腹心事的回到村中。到家以後,為免爹爹擔心,她倒是笑容盈麵,一句別的話也沒說。
於是一天就在這麼詭異的氣氛中平靜而過。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夜色沉靜如水,風都止住了腳步。
一輪銀盤鑲嵌夜幕,似乎今夜格外明亮。月光鋪滿村中的青石板路,流瀉出滿地柔媚光華。此刻蟲鳴都低了下去,萬籟俱靜,小村已經沉睡。
一隻彩翼蝴蝶從銀色月華中憑空飛出,閃爍著幽微的熒光,翩舞在靜謐的鄉間小道上。
夜深人靜,蝴蝶穿街遊巷,來到甄家院裏。甄家門窗緊閉,燭火已熄。蝴蝶竟似沒有感覺到門窗的存在,毫無阻礙地穿過窗紗,沒留下一點痕跡。
西廂臥室裏,披著如銀月光,少女幼童甜夢正酣。亦澈左手扯著亦靈袖角,氣息沉沉。亦靈則是一手輕攬住亦澈小小身軀,呼吸平穩。
彩蝶一路飛到二人床邊,圍繞著亦澈轉了幾圈,最終停在他的白嫩手指上。睡夢中的亦澈右手微微動了一下。蝴蝶即刻飛起化作一陣流光,無聲無息地融入亦靈的呼吸之中。亦靈輕輕的動了動身子,睡的更沉。
床上的小小孩童,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