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窗上掛著霜的那些日子 (7)(1 / 3)

除夕十二點,璐打來電話祝我新年快樂。她問我新一年有何打算,我說年後還要回到那個城市,看看有什麼工作可以做一下,璐說好。我說你呢,她說她現在收入還可以但是這樣過活恐怕很沒意思,她說有一個打算但是還不能告訴我, 她說她正在學教育學和心理學還問我知不知道她想幹什麼。我說是不是想要再回學校讀書,她說也許以後會有這個考慮但眼下有更好的計劃,她還叫我猜一猜。我猜了半晌,說:“不知道。” 璐叮囑我一定要保持聯係。放下電話,我感到她充滿了活力, 一如以往。

於是我也充滿了勇氣。

臨走的時候,母親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讓我學會生活。父親拍拍我的肩,沒有說話。

我暫住在那個親戚家中,白天物色工作,晚上給他們的兒子輔導功課。碰壁數次後,我終於找到一個工作,在一個新成立的小公司裏做文秘。

領到第一個月薪水時,我給璐打了電話。璐祝賀了我,然後說哎呀老木一晃四年不見了,語調很滄桑的感覺。我說是呀彈指一揮跟鬧著玩似的說過去就過去了,璐說沒關係再過一陣我會去看你的。我一下子愣了。璐說怎麼你不歡迎啊,我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她說你準備好請客吧。

工作非常無聊,每天要接許多谘詢電話,回答同樣的問題。於是我就辭職了。親戚的兒子上高中,有一天領回家一個女孩子。事發後,兩代

人矛盾尖銳。我就另租了一間很小的單間,自己一個人過。工作懸而未決。除了保險公司,幾乎沒人對本科生感興趣。母親說,別著急,實在不行就先回來吧。我放下電話的一刻覺

得自己山窮水盡,似乎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我去了一個培訓班,經過培訓,開始輔導小學生們寫作文。晚上回家複習功課,準備考研。

我每周給璐打一次電話。我說自己實在沒用,隻好先回校園裏躲一陣子,璐笑著說很好啊我支持你。又說,下周來看我。放下電話,我憑窗而坐,開始努力……

在必勝客門前,我一眼認出了璐,她還是那個樣子,連發型都沒有變。我拍了拍她的肩,她驚訝回過頭,半分鍾後,她大叫著說:“喲!老木,你怎麼這樣兒了!”

璐盯著我的臉研究了很久,差點忘記吃比薩。我才醒悟過來,原來此刻的我戴了隱形眼鏡,頭發也長了,分在兩邊蓋住了我的耳朵,臉刮得很幹淨,一身運動裝,包括奮力挺拔的鼻子在內,已無甚古怪之處了。或者說,融入人海中可以被人輕鬆地遺忘了。璐抬頭笑嗬嗬地說:“老木,挺帥的嘛!”我笑著搖搖頭。

“你怎麼樣啊複習的?”璐對於比薩的興趣顯然不比冰激淩。我說:“挺恐怖的,政治什麼的,英語我也忘光了。”璐放下叉

子說:“沒事兒,相信你,沒錯的。”很認真的樣子。然後她站起身說:“走了,老木!”我聽了這句話,笑了。

街上燈紅酒綠。璐說:“這兒可真不好,太吵了。怎麼這麼多車!”我們並排走著,如此真實,一如當年。璐轉過頭盯著我說:“老木,想什麼呢?”我笑了笑說:“你不

是有個計劃麼?”璐眨眨眼:“嗯,我要走了。”

我沒有明白她的話。璐望著遠處的霓虹燈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一刻,我感到異常驚慌,好像墜入了自己編的一篇小說中,而女主角正在說一句庸俗的對白。

璐轉過頭,微笑著說:“我覺得這麼生活很沒有意思,平庸中老去讓我感到不能忍受。我想,該做一些有意思的事,不然老掉的時候就會覺得枉活了一場。年輕的日子所剩無幾,再不行動恐怕就要晚了。你說呢,老木?”

我不知所措,對於自己不能控製故事情節的走向感到惶恐,眼看著悲傷的結局卻無能為力,故事裏的姑娘是那麼驕傲,完全不把作者當回事。我隻茫然地問:“你要去哪兒?” “一個都不能少啊!” 我愣著,終於明白璐的意思,頓感絕望:“很苦的。” 璐瞪起眼:“瞧不起誰呀,你?!”

我和璐走過十幾個車站。其間璐說以後恐怕不方便和我聯絡,說不用為她擔心,說一切都是她的選擇。末了,她問我支持她麼,我說當然,聲音有點猶豫。璐站住,望著我說:“老木,保重!”我望著地麵說:“你還會回來麼?”璐伸出手,透過我的頭發,揉揉我的耳朵,溫柔地說: “當然了,我總不會在山裏待一輩子吧!”那雙小手依舊冰涼。可是世事難料,孰能擔保呢? 心裏又開始疼痛了。我握住她的手,想要掙紮出這夜的包圍, 帶著璐一起逃脫,離開這喧囂而衰老的城市,逃離這必須失去的選擇。但是,我依舊身陷其中。璐試圖用微笑來鼓勵我,但她笑得不太成功,恐怕她自己也未必相信。璐安慰我說:“怎麼,老木,不替我開心麼?”我木然地點頭: “開心。” 我們又走了起來。璐忽然問:“老木,你以後會是什麼樣?” 我的意識已然迷失,隻是說:“不知道。”璐歎了一聲:“你這家夥,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次,我沒有再沉默,而是說:“如果你知道……” 璐說:“你以後會是個讓我驕傲的人!” 我猛然抬頭,震驚,看見璐正開心地微笑,眼中充滿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