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夏至寂北路 (1)(2 / 3)

易舒看著女兒蒙著紗布的右眼,前額的滄桑在窗外白光的照射中一點一點地逐漸清晰起來。

……已經十年了啊!

他不覺地在心中歎息了一聲。

大概是過了五分鍾左右的時間,點滴瓶裏的透明液體終於輸完,易舒小心翼翼地替女兒將針頭拔下來。盡管他努力做到用力最輕,卻還是在扯膠布的時候略微過力,易柏瞳感到左手背上一陣刺痛,條件反射般地皺起了眉。

“你輕點兒。”女孩的語氣裏有著輕微的不悅。

易舒也沒有說什麼,而是謹慎地將針頭一拔,然後熟練地用膠布上的棉團按住了針眼處的血管。易柏瞳卻皺著眉頭拂開了父親的手,接過棉團,“行了,我自己來。”

易舒妥協似的歎了口氣。多年以來,他暴躁的脾氣在女兒的麵前似乎早已被磨得沒有了棱角。反倒是成了綿延的流水一般,隻是偶爾會發出潺潺的聲響罷了。

“下完雨後天氣就涼了,我今天回家取了一些你的換洗衣服,就在車裏麵,我下去拿來。”良久,易舒說著,轉身向病房外麵走去,走到門旁,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轉過頭來望向易柏瞳建議性地問道:“你是要等我回來一起去拆紗布,還是……”

易柏瞳沒有立刻接話。她靜靜地按著手背上的棉團,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雲朵壓得低低的,渲染出的是極度壓抑的不安。

過了一會兒,她才回答說:“我一個人去拆紗布就行了,你先去樓下吧!”

“好吧。我把衣服拿來就過去找你。”

“嗯……隨便你。”

易舒看了看易柏瞳,轉身走出了病房。

門被關了起來,光線也隨之暗掉了許多。

窗外的雨聲還在不知疲倦地淅淅瀝瀝。病房裏的所有一切都散發著淺灰的色調。易柏瞳鬆開了按著棉團的手,她望著自己左手背上的一道淡黃色的痕跡,忽然就厭惡似的抿緊了嘴角。

——這種灰色的天氣,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噩夢。

——同樣的灰色蒼穹,同樣的潮濕梅雨。

——令她莫名的恐懼。

03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就聽到天空的遠處轟鳴著隱約的雷聲。窗外有葉子發出了清晰的“劈裏啪啦”的聲響,隨後幾乎是轉眼的工夫,雷陣雨就來臨了。

當時喬蘇正被老師喊到黑板上翻譯一段冗長的英文。

那是外國的某個作家寫過的文章。多餘的部分翻譯起來很是累贅,不過其中卻有一句話讓喬蘇莫名的印象深刻。

“——Every man dies,not every man really lives.”

“——每個人都會死,但不是每個人都真正地活過。”

正當翻譯到這裏的時候,窗外轟的一聲雷響,這讓喬蘇不自覺地驚了一下,手中的粉筆也隨之抖了一拍,於是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滑出了一個不怎麼好看的“過”字。

放學的鈴聲也幾乎是與此同時瘋狂地響了起來。初三六班的班主任宣布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同學們明天見”便走了出去。喬蘇望著老師離去的背影心想著應該不用再翻譯下去了吧,然後又忍不住地皺起了眉頭。

因為突如其來的雨讓整個教室裏的同學都不得不放棄以往的“蜂擁而出”,從而選擇了愁眉苦臉地擠到窗戶附近全體“逗留”。悶熱的大屋子裏不時地傳出“靠,搞什麼啊,怎麼會突然下雨”或是“怎麼辦怎麼辦,我沒帶傘耶,不然打電話要爸媽來接吧”再或是“糟糕,打雷信號不好,唉唉,把你的手機借我下吧”之類的。

喬蘇把手中的粉筆扔到了講台的紙盒子裏,然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收拾書包打算離開。

有要好的男生在一旁喊他。三步兩步地走到他身邊撇著嘴巴說:“不是吧,你現在要回去?——外麵可是雷陣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