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叔拚了命的保護他要逃走,當初他執意要來,不理東叔的苦苦勸解,連家裏都瞞著,於是東叔就隻能跟著來了。東叔上過戰場,他知道。所以他鄙視東叔的膽小。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懼怕拒絕戰場呢?
現在,他懂了。
那個一直陪伴著他沒天沒地胡鬧的小書童小四子,一臉鮮血,氣息微弱地笑著最後對他說,能跟著他是他小四子的福氣,下輩子還要跟著他時,他哭了。
是他的不知深淺害了小四子,害了東叔,害了那許多一股熱血隨他前來的人!他是罪人啊!
東叔吼他:哭,哭個屁啊!上沙場又不是打獵,既然來了就要想辦法殺敵,想辦法活著。灑貓尿給誰看呢!
是啊,沙場不是打獵場,敵人不是那些沒智商的動物,他們也是人,是狡猾的、危險的、殘忍的、凶狠的人!
他得衝出去,他要盡量將帶的人再帶回去,即使是死,他也不能讓他們魂歸異地。
他撫上小四子已經微冷卻執意不肯閉上的雙眼,站了起來。
那一刻,東叔發現他變了。
淩厲而又冷冽!像天上的月,像凜冽的風,蒼涼而刺目。
“殺!”他沙啞而又冷酷地發出命令。
東叔激動地隨他大吼“殺!”
“殺!”眾人一起怒吼,聲震蒼穹!
忽然西衛國就發現他們的玩具對象變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因為秦唐來的援軍,可是後來就發現錯了,他們一直以為的老鼠原來是一頭凶猛的獅子,更像一個魔鬼,糾纏著你,不死不休。
這個讓人頭疼的敵人,讓西衛國後悔不已。
上官雲遙成了一個狐狸般狡詐,魔鬼般陰險,修羅般狠辣的人。
他詐回了兩個兄長,偷回了皇三子秦煦,搶回了失去的城池,換回了被擄的百姓,掙得了紫衣侯的封賞,獲得了天下人的欽佩。
為了目的,戰場上殺敵時的上官雲遙是冷血甚至邪吝的,他牢記著第一個來尋他的那個黑衣人說的話:“打仗,肯定要死人,為了結果,隻要不是濫殺無辜,什麼樣的手段都可以用,要讓敵人聽見你的名字就害怕,不敢輕易來撩你虎須。不要講什麼見鬼的正大光明,這是戰場,不是武林人物比試,敵人死總比自己人死要好上很多。”
他受教了。再也不是那個隻知道打馬遊春,猜枚劃拳附庸風雅的將軍府紈絝子弟。他用鮮血掙得了自己的榮譽。
當建元帝在城門口見了他那一襲被血染成紫黑色時的,失去原來本色的白袍時,不禁動容,親口封了他“紫衣侯”,賜了他侯府,又加封了原本的將軍府為武昌伯府。視他為子侄般的親近。
一朝名動天下,天下人眼熱欽羨,他的名字無人不知,對他拍馬逢迎者絡繹不絕。
可是,他痛苦,他寂寞,他孤獨。
每夜每夜,他閉上眼,那些死去的同伴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忘不了小四子那總是笑嘻嘻的臉,和他忽然一臉鮮血臉在他眼前更替,時常將他驚醒。
他忘不了幫他拉馬的烏兒,廚下柳媽媽的獨子少峰,看門的卻子,東叔的兒子小祿子,總是當他出氣筒的星辰兄弟,被他隨便撿回來的乞兒……那麼多的人,為了他的盲目,為了他的匹夫之勇,為了他的懦弱和茫然交代在了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地方!
他們用性命給他換來了榮耀,而他們自己,卻隻能一抔骨灰返回鄉。
他於是懼怕夜晚,恐懼睡著。
曾是年少縱輕狂,不知人世多惆悵。
隻因浮華遮人眼,錯將他鄉當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