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永遠守候著她,哪怕她再也不理會他的存在。
飛機降落在新加坡機場,江睿對林默說:“我們回家了。”林默似乎有些累,坐在輪椅上,閉著眼。
江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家鄉的空氣,仿佛那是賜予他力量的勇氣,推著林默走出閘口。
很意外,在出口,他看見了他的爸爸。
江爸爸先是看了看輪椅上的林默,然後歎了口氣,拍了拍江睿的肩膀,“回來就好。”
江睿滿臉苦澀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對江爸爸說:“爸,我們不打算回家住。”
“為什麼?”
他蹲下來,輕撫著林默的臉,“我托朋友把慧兒以前的房子買了下來,那裏是她的家,住在那邊對她的病會有幫助的。”
江爸爸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就好好照顧她吧!我送你們過去。”
又回到那棟兩層小樓,江睿的心情十分複雜。他拜托阿維幫他買下房子,又根據記憶親自畫好設計圖交給阿維,讓阿維請人幫忙裝修。一切都按照十幾年前的樣子裝飾,所有的家具都按照記憶中擺放,一走進去,就好像瞬間跨越了時間,回到了過去。
他抱起林默,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林默的睫毛忽然動了動,睜開了眼睛。她的視線對著江睿的方向,卻穿越了他,望向遠處。窗外,小院裏,江睿叮囑阿維幫他種上了桂花樹,此刻正收緊身姿,等待來年夏天,更好地綻放。
“喜歡嗎?你最喜歡的桂花,我要他們種了好多,等到花開的時候,你能不能醒過來,能不能原諒我?”他神情落寞,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輕不可聞。這會是他的奢求嗎?
林默沒有告訴他答案,視線還是落在那些光禿禿的枝葉上,沒有任何波動。這個世界對於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把自己縮在一個角落,一個看不見任何人任何事的角落。
江睿沒再說下去,站起來整理東西。他把林默以前帶去杭州的東西全部打包回來,按照原來的位置擺放。那個鑲有全家福的相框依舊擺放在客廳裏,那個大大的維尼熊正坐在林默床邊的地板上……
日子平淡地過去,江睿哪裏都不去,一心一意地照顧著林默。
他在林默的臥房加了一張單人床,自己就睡在那裏,晚上的時候,隻要林默有什麼動靜,他都會馬上醒過來。
每天早晨,他很早起來做早餐,然後對林默說話,陪她在院子裏曬太陽,輕輕地按摩她的四肢,讓她的肢體不至於因為缺乏運動而萎縮。
其間,他帶林默去了一趟英國,找到了章韻的導師。這位專家教了他許多刺激的療法,他一絲不苟地執行,日複一日,就連阿維都佩服他的毅力。
其實,他隻是在忍耐,忍耐心裏的惶恐,可就是不肯放棄。林默受了數年的苦,而他隻不過才幾個月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就在知道林默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他就告訴自己,哪怕林默一輩子都這樣子,他也不會放棄。這輩子,他都對她不離不棄,這是他的第二個承諾。
好在這些日子,林默的情況並不是沒有好轉的。在種種刺激下,她的思維有了一絲覺醒。她不再隻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而是恢複成和平常人一樣,會走,會動,還會收拾東西。隻不過,依舊不理人,就好像整個屋子隻有她一個人存在。
可是,隨著有了自主的運動,她越來越虛弱。因為自她脫離危險後,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隻能依靠營養針來維持生命。
這也是江睿最擔心的事,怕長期依靠營養針會導致林默體內的器官逐漸退化,所以,總是想方設法地喂她吃東西。開始的時候,她什麼反應都沒有,慢慢地,願意張口將江睿喂過來的稀粥咽下去。可是,不知道是她的心理問題還是進食功能停止運作太久,隻要剛咽下去,就會引起劇烈的嘔吐,吐到幾乎昏厥。
江睿見她這樣,很痛苦,卻不能停止,因為醫生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如果不這樣堅持下去,她遲早會因為器官退化而死掉。
每一次喂她吃粥,他的心就仿佛死過一次,緊緊地抱住因嘔吐顫抖不止的林默,默默流淚。
桂花已經開了,小小的花朵一團團一簇簇散發著清幽的香氣。
林默喜歡坐在院子裏看這些桂花,一坐就是很久很久,就算江睿抱她回到房間,她也會自己走出來繼續看。江睿沒辦法,隻好將幾株移植到花盆裏,放入每個房間內,不管林默在哪裏,都能看得到。
遠在上海的幾個人,特別是蘇楠,和江睿依舊保持著聯係,過一段時間就會打電話來打聽林默的情況。他們最近都很忙,演唱會,戲劇拍攝,新專輯,忙得不可開交。蘇楠還特意寄來一些碟片,裏麵記錄著她和Secret工作時的一些花絮。
這天早上,江睿收到了這些碟片,拿出一盤放給林默看,自己回廚房盛粥喂林默喝。
當他端著碗剛要走出來時,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林默很認真地盯著電視屏幕,嘴角還泛著一絲微笑。
電視屏幕上,蘇楠正在和柏雨澤鬥嘴,看場景好像是MV的拍攝現場。蘇楠穿著酒紅色的小禮服,卻一點都不淑女地追打著一身白色西裝的柏雨澤,時不時地還對著鏡頭做鬼臉。
實在是很搞笑的畫麵,如果江睿看到也會開懷一笑。可惜,此刻的他已經完全被林默臉上的笑容吸引,錯愕地站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林默的麵無表情,習慣了她沒有任何情緒,突然看見她笑,竟然覺得不可置信。
他慢慢地走過去,坐在林默身邊,輕輕地喊了一聲“慧兒”。林默還是看著電視,對他的話沒有絲毫反應,就連那個笑容也收了回去。
果然,是他的幻覺,是他太希望她清醒過來而產生的幻覺。
他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地攪動著碗裏的粥,吹涼了,舀起一勺子遞到林默嘴邊。
就在這時,林默又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比剛才那個明顯了許多,還輕輕發出了些聲音。
江睿又愣住了,心裏霎時升起一股狂喜。
他手握著勺子還停留在林默嘴邊,林默很自然地張嘴,將那勺粥吃了下去,然後繼續開心地笑著。過了十幾秒,竟然沒有開始嘔吐。
江睿忙不迭地又舀了一勺遞過去,林默吃下,眼睛盯在電視屏幕上,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他突然加快了動作,不再停頓,不再等林默的反應,一勺一勺地將整碗粥都喂林默喝下。
他一邊流淚,一邊笑,放下已經空了的碗,抓住林默的手。
“慧兒……”
林默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很陌生,卻有了焦距。她依舊沒有出聲,但這樣的變化已經讓江睿欣喜若狂。
他拿著空碗回到廚房,突然跌坐在地上,開始哭,無聲地痛哭。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中,林默的身影忽遠忽近,很不真切。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再抬頭望去,卻看見林默已經走了過來,站在他麵前,手裏拿著一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