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裏的雨卻總是平和、匆忙而灑脫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即使碰上了刮台風,那肆無忌憚的總是風,雨卻是一如既往的沉著。
我曾經和陳龍兩個人站在2號教學樓的頂上,看著那漫天大雨覆蓋整個學校,無數的雨點在我們眼前像珠子一般往下灑落,那種氣勢,那股子豪邁勁讓我想起古龍筆下淩空劃下的刀鋒。當時我們是被她的壯美驚呆了,站在那裏許久不想說話,誰能夠了解我們當時心裏充滿著什麼樣的幸福?我總是想,當我們的世界支離破碎的時候,是大自然為我們的生活縫縫補補,不斷地填滿我們的遺憾,修複我們的創傷。
我常常在刮台風的第二天醒來,把頭貼到窗戶玻璃上看外麵的滿地狼籍。被風刮掉的枝椏和葉子,東一堆西一堆地雜在泥水裏。人和車子再走過或者碾過去將它們壓碎,它們的生命或許正處在壯年,可是卻在一夜之間被風摧折了,在一夜之間,它們從活脫脫的生,走不到終點就死去。然後屍體再被碾成碎片,碾成齏粉,碾成空氣和虛無。這樣的時候我老喜歡瞎想著人生的意義,想著人和樹葉的生命一樣,本是一場虛無。想著想著,我就會莫名其妙地悲哀好些時候。
一天,我又把腦袋探出窗,看那些觸目驚心的樹枝和樹葉的殘骸。平日裏,這條路上的學生總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台風大雨替這條路清理了人群,讓人一看就會產生一種寒冷的感覺。現在隻有幾個掃地的阿姨在打掃著那些斷枝殘葉,把水泥地麵掃得刷刷作響,襯得這世界更安靜寥落。
一個身材嬌好的女孩子打著傘從遠處走過來,雖然還看不太清楚,她的臉也被傘給遮住,但是我相信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她走到樓下就停住了,同時把傘也收了起來。我終於看清楚了那張好久未見的熟悉的臉,是秦雯,沒錯!她還沒回家嗎?
我驚喜得幾乎想大聲喊她,但是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隻好收住聲音。畢竟我和小白牙到今天這個最讓我難以接受的地步,是因為她而起的。但我卻無法恨她,我怎麼可以去恨她?
恨這個我曾經魂牽夢繞的美麗的女孩?一切,不都是我自己的錯麼?
她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像。隻是那些風穿過建築穿過樹的枝椏,然後吹起了她的長長的頭發,她還是那麼美麗,那張精致的臉一如既往的平靜、自信,隻是慣有的傲氣褪去了。那雙眼睛也沒有往日的神采,顯得茫然而空洞,很容易讓人想到疲憊和滄桑兩個詞。我看著她,心裏又沒來由地難過上了一陣,人為什麼總是在最寂寞的時候,才顯出自己最薄弱的真實?可是上天又為什麼讓我看到這個真實?
過了一會,她好像有點冷,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同時抬起頭焦急地往樓上望。她在等人?等誰呢?應該是等她的第N任情人吧?她永遠不愁找不到男朋友,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一個連一個團也不在話下,這麼讓人心動的女孩子,怎麼也不能夠讓我相信我曾經拒絕過她。
我靜靜地注視著她,希望看見那個她等待的人。過了一會,一個個子很矮的男生出現在她的麵前,開始跟她說話談笑。我想,應該是一個熟人吧,那麼矮,比她還矮一頭呢,還那麼難看。
可是後來我發現情況不對,他怎麼這麼隨便地去拉她的手呢?
開始,她還掙紮著不讓,但是隨後那男生用力抓緊了,她才遮掩著什麼似的順從了。然後,他們就像剛剛相愛的男女一樣,興衝衝地相依相偎著,一步一步,漸漸在我的眼前消失。這下我明白了,這個矮得像冬瓜一樣的男生是她的新任男朋友!
我酸酸地笑了,想,如果以前在她勾引我的那天晚上我答應了她,那現在摟著她的應該是我而不是這個比我還矮,而且長相過於粗獷的男生了。我忽然想起秦雯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想追得上我的,要麼會馬拉鬆,要麼會百米衝刺。那現在呢,如果我還問這個問題,她應該怎麼回答?
她會不會說,現在,隻要能跑就行?
我笑了,我想大聲地笑,我回頭對著空蕩蕩的宿舍真的大笑起來,笑得眼裏迸出了淚花。
歲月,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