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凝視著滿身鮮血的輕月,沉吟片刻,忽地冷笑起來:“是現任大掌門肖琦麼?能把你傷成這樣的,也隻有那個同樣**的紅衣小孩子吧?”
“哈。”輕月背上那個嬰兒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不是。那個肖琦不在。”
“那是誰?”王龍很是愕然。
“你,替我去,殺了月桂宮裏那個人。”劉賦日冷笑著扣緊了輕月的脊椎。
“我為什麼要去殺一個無怨無仇的人?”王龍搖頭,手扶上了望舒劍的劍柄,感覺那把劍在不停跳躍,似乎滿含著憤怒,想躍出將麵前的邪魔一斬而盡。
劉賦日卻扯動嘴角笑了,用僅剩的一隻腳踢了踢輕月的背:“因為,你不殺,我就要殺她——到了白天,我就要睡了。但是,晚上,她是我的。”
王龍的手一顫,差點壓抑不住內心的殺氣。
“你不會殺輕月的……連混蛋李素那種人,都不殺她。”望著王龍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劉賦日的獨眼裏露出了一絲冷笑,仿佛知道他的全部心思:“別奢望了……除非,我自己離開。否則你,用劍,也割不開——割開了,兩個,都死。”
外麵的天色已然大亮,劉賦日的語氣也衰弱下去,仿佛在不見天日的百年修煉之後,對於白晝有著天生的畏懼,她的獨眼也漸漸失去了光彩,但手指依然生根一般插入輕月的後頸,控製著少女的命脈。
“你,殺了月桂宮裏那個人。”女嬰冷笑,“我,就放了她。”
此刻,天已然大亮。她手指再度微一用力,榻上縮著身子沉睡的少女全身起了一陣顫抖,啊地一聲醒了過來。
“啊……這、這是哪裏?”醒來的人茫然四顧,睜開眼睛,但被白晝的光線刺到,又立刻閉上了眼睛,許久才再度睜開,小心翼翼地張望,看到身側提劍而立的白衣少年,詫然,“你是誰?我……我怎麼到了這裏?”
王龍手裏的劍回鞘。乍醒時那一眼流轉的眼波,如此明亮無邪,宛如清泉。
那是月月……那才是真的月月!
“我是王龍啊……”他歎息了一聲,感覺胸臆中有些哽咽,“月月,記得我麼?”
“啊,王哥哥?”沒有絲毫遲疑,她迅速認出了他,明亮的眼睛裏閃出了喜悅的光,歡喜地伸出手來,“是你麼?真的是你麼!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從水牢裏出來了?!”
外麵已然是白晝,明亮的光線穿過簾子,射落在少女身上。
輕月的眼睛宛如八歲的幼童,黑白分明。也許在黑暗的水底成長著,她的心,卻停留在最初的地方。這十年的光陰似乎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就像是剛剛睡了長長的覺,醒來後對著幼年最好的玩伴伸出了手。
然而王龍卻站在了那裏,睫毛微微一顫,隨即冷定不動。
她的左手!
那隻伸過來的手是血紅的,猙獰可怖。有一朵曼陀羅華在晶瑩雪白的掌心開放,宛如從血肉中開出來,蔓延了少女的整個手掌。
然而她渾然不覺,隻是張開手,歡喜地叫著他的名字。
那是萬噬術……是門派裏中最深奧的術法之一。和中原武學裏的吸力大法類似,施法者憑著這種符咒可以將接觸到的另一位術士的全部修為吸入體內,收為己用。這是極為陰毒的術法,在收走對方的修為時也冒著極大的風險,有時候會因反噬而入魔。
王龍想起天亮前的掙紮中劉賦日曾費了最後一絲力氣,想來扣住自己的手腕,不由微微打了個寒顫——直至現在,他才明白那時候它想要做什麼。
幸虧自己早已不再修習術法,隻閑來練劍養身,所以才沒有被其所趁。
他望著那雙伸過來的血紅色雙手,眼裏神光流轉了一刹,卻是微微一笑,默默俯下身,抱了抱榻上那個重傷的白衣少女。
輕月攬住了他的脖頸,眼裏滿是驚喜,不知說什麼好,竟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了。”扶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然而他的手卻觸到了一團冰冷的肉,那個沉睡中的東西蠕動了一下,那種詭異的觸感讓他的身體猛然一震,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他極力克製著,才沒有在碰到劉賦日的瞬間將輕月推開。
這十年來,他一直期待著輕月的歸來,然而卻沒有想到、在擁抱歸來的她的同時,卻要附帶著接受另一個魔物。
然而,輕月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後背上多了一個東西,隻是懵懂而歡喜地笑著,望著室內淡淡的陽光,和眼前已然成長為英俊少年的童年朋友。
她似乎尚未明白自己忽然間為什麼就來到了這裏,隻是一味地覺得歡喜。
“好了,不哭。”王龍輕輕拍著她,語氣溫和,“你受了傷,讓我來幫你敷藥。”
“咦,我受了傷?”輕月這時才從狂喜中發覺了四肢的劇痛,低頭望著自己肩上臂上的血痕,詫然脫口,“我怎麼會受傷的?對了!……我又是怎麼忽然到了你家裏?”
“……”王龍一時間語塞。她,怎麼會失去記憶?
然而輕月一低頭,已然看見了自己血紅的手心,發出了一聲驚叫:“這,這是什麼!哪裏來的這朵花?這是什麼!”
她驚叫著,拚命地在衣襟上揉搓自己的手,想把那朵詭異的紅花擦去。然而那朵花仿佛滲入血肉一樣無法消除,她在衣襟上擦破了自己的肌膚,血流了出來,隻染得那朵花更加的妖異。
“好了,好了,別動。”王龍上來按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躁動,“沒事的。”
輕月喘著氣,拚命搖著頭,仿佛想把腦海裏缺失的那一段記憶搖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