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嫣兒回過頭來,打量著我,問道:“是嗎?”
我忙地點頭一揖,“回小小姐,確是如此。”
嫣兒也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複又挽著段夫人的胳膊,親昵道:“母親,嫣兒方才又習了幾帖書法,您可要看看?”
夫人又是抿嘴而笑,啟唇說道:“好啊!”
一老一少兩人,便攙扶著,朝東側垂花門走去。
我趁著這一間隙,瞧了之前觸碰過的那枝白玉珠簾一眼,卻見所觸之處,盡數凋零。
心下一驚,而這嫣兒,走有幾步,又回過頭來。衝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我快些離開。
感激地凝視她有頃,竟是一陣莫名的哀傷:以前在家裏,我媽媽也是這樣。將所有好的東西都讓給我,寵著我,慣著我。
如今穿越而來,未曾留下一封書信、隻言片語,他們老兩口兒找不到我,當是如何難過啊!
想想來到這裏,也已有將近兩個月。警方已判我失蹤了吧?
記得曾經,每每變天下雨,都要發信息給我的父母。如今得不到我的消息,又該是如何痛心啊!
爸爸的鬢間已爬上白發,卻還要和操勞了半輩子的媽媽,去公安局做筆錄。更或者,辭了工作,滿城市,甚至全國地,無目的地找我……
越想越是心酸,竟也是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上次溺水的望月亭。
看著不遠處的筒車,倒是一陣的親切:我的家鄉,位於黃河邊上,是一座美麗的城市。那裏為這些大大小小的水車,建著一座有趣的公園。
我記得小的時候,父母也經常帶我去那裏遊玩,聽這些筒車,濺起“嘩嘩”的落水聲。
如今聽著這樣的聲音,卻是讓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些許安心。
便邁著步子,進了亭子。背靠著根亭柱,正對著那架筒車,翻開了書頁,仔細地研讀起來。
段霽夜本是想去陪著韓茗雪吃頓晚飯,順便看看她此刻身體的狀況的。
進了屋,丫鬟們卻告訴他,姑娘下午說是出了門去轉轉,然至今未歸。
天空淅淅瀝瀝地,落起了小雨。段霽夜撐著把油傘,便出門去尋。
待行至望月亭階下,看著韓茗雪坐在亭中,一臉認真地翻讀著書目。卻也不忍打擾,隻是好奇,究竟是何樣的書籍,令她如此著迷。竟是連亭外滴答的落雨聲,都是渾然不覺。
而這一站,便是一個時辰之久。直到了月亮出來,天色暗了下來。才見她合了書,望著亭外如幕的細雨,“啊”了一聲。
倒也不急著回去。一隻手接著暮雨,一邊抬了頭來,望著煙雲籠罩下,卻依舊明晰的月亮,輕輕地吟唱起來:雪掃了眉,伊人未歸。明燈照垂淚,孤影裏有誰。天星如綴,都落入了柴扉。當時推開心扉是錯還是對?
月上了眉,獨我憔悴。霜雪入輪回,猶向玉階飛。年年歲歲,重逢恐是夢回。長相守到白頭原本一場醉。
月彎彎,明月如你勾起黯然。月彎彎,浪子逍遙也會悲歎……
曲子倒不像是他所常聽的宮調,卻依舊是悅耳動聽。甚至因了韓茗雪那清新婉麗的嗓音所表達,更是柔美脫俗。
一時間竟聽得醉了,呆呆地撐著傘,在雨幕中,靜靜地聽著。仿佛這天地間,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不知不覺,天色已是黑了。
這才合了書,卻見亭外落雨如注。
伸手便要接了雨水來,頓覺指尖傳來絲絲寒意。
仰頭望著那輪明月,垂掛於香樟樹梢枝椏間。心頭卻是傳來一陣暖意:古人便有千裏共嬋娟。是否此時的父母,也在家中的陽台上,望著明月,想著身於混沌中的我呢?
這樣想著,嘴中便是不自覺地吟唱了起來。
待一曲唱罷,將那隻承載著雨水的右手,抬至頭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就見所有觸碰過雨水的那段指尖,在月光映照下,盡數變得晶瑩剔透,連血管都似是隱形不見。
張大了嘴巴,正要驚叫出聲來,卻被人一把握緊了手腕。
嚇得忙是一哆嗦,就聽頭頂傳來那聲,熟悉宛如清泉般的男音,“隻是受了涼,沒事的。”
說著,便急轉了身子,一抹青色自麵前拂過:男子雙手捧起了我那隻右手,在唇邊小心地嗬著熱氣。
手上的溫暖,伴隨著鼻間飄來陣陣若有若無的檀香,竟是說不出的安心。若是時間,就靜止在此刻,不知當有多好……
原本泛著透明的指尖,在男子修長的指尖,漸漸地恢複了本色。
就見他那輕薄的唇角,噙著一抹愉悅的微笑。抬手撫上了我那一頭烏發,仔細地揉了揉,才複又牽起我那隻右手,回頭衝著我笑道:“走吧。”
亭外的雨似是越下越大。也不知是雨太大,還是心亂了方向,一時竟分不清身在何處。隻是一味地被他牽著,卻也是安心地,朝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