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鄭班副,這麼多軍火都給村民們你們用什麼?”李佳陽用髒兮兮的棉襖抹了把汗問道。
“我我我剛才聽了,光重機槍子彈都10萬發,我的老天啊,那得多大的量啊。”一個剛從下麵跑上來的小夥子滿眼不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隻會吹牛的鄭班副”不可思議地說道。
“小意思,武器彈藥多得是,隻要你有本事去拿。”王阿貴掏出煙盒遞給程飛一根,然後給旁邊圍著的小夥子們發煙。
“煙!煙!這是煙啊!”幾個小夥子接過手中的煙不可思議地放在手中就像看到金條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後也顧不得道謝扭身就往人群中鑽去,“大呀(爸呀),煙!”
“都是孝順孩子。”陳二狗看了看幾個飛奔回去的小夥子笑了笑說道。
“恩......恩人,額能不能給額大、給額婆(奶奶)一支煙捏?一支,就一支。”一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滿臉羞紅地搓著小手、戰戰兢兢地看著陳二狗。
“小姑娘真孝順,給你爹你婆一人一支,叔叔今天帶的不多,不能多給你了。”陳二狗這才尷尬地發現煙盒裏的煙就剩四五根了,趕緊給小姑娘兩根。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小姑娘趕緊鞠躬然後把兩根煙小心翼翼地包在衣服裏撒腿往人堆裏跑去,清脆的童音還喊著,“大、婆——”
“10萬發......不多......拿......。”程飛抽煙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一年沒聞過煙味了,村子裏的老煙槍開始抽幹牛糞,如今連幹牛糞都沒有了;人家鄭班副竟然還和以前抽煙跟玩似的,這堆積如山的彈藥竟然一個“不多”、一個“拿”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打發了?這究竟是群什麼樣的人?他們有什麼能力搞來這麼多的彈藥?
“隊長、姐夫!”正當程飛和李佳陽思緒紛飛時,一聲清脆的喊聲響起,一個清秀的女孩從山下往上跑來,一邊跑著一邊向大夥揮著手,大家看清了,那是跟著過來的代安瀾。
“程教官,李教官。”代安瀾向程飛和李佳陽問好,雖然小姑娘還是笑得那麼天真,但是看向程飛的眼神中小星星明顯減少。陳二狗笑了,稱呼順序的變化和小星星的減少說明的問題很深刻啊,鋼索偷偷地踢了他屁股一下。
程飛、李佳陽和他們的幾個學生看見前天還渾身髒兮兮的代安瀾如今變得幹幹淨淨的,清爽的馬尾辮、雖然還有些蠟黃卻幹幹淨淨的鵝蛋小臉,嶄新的紅色夾克,一雙修長的腿上是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一雙精致的黑色小皮鞋上沾滿了點點黃泥,現在的代安瀾除了牙齒還有些發黃外簡直就不是他們這些破衣服爛棉襖的、渾身髒兮兮的人能比的,五個女孩看著代安瀾的小臉小手簡直像做夢一般——鄭班副沒有吹牛,他們真的有條件洗澡!幾個女孩不自覺地感覺到下身的瘙癢有些難以忍受,她們這些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哪過過這樣的苦日子?
...
“程醫生,亂世也是機遇,這世道隻要你有膽量有腦子,不愁活得好好的。是,在這個世外桃源可以過著風平浪靜的生活;在外麵卻是天天緊繃著神經,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整天麵對的都是讓人惡心的活死人,有一得必有一失。隻是,你願意讓你的青春就在這小山村浪費過去麼?你我差不多大,45歲後才打不動,還能再上陣拚殺15年,15年之後屍亂怎麼都結束了,難不成你想著15年以後坐在這土房子裏就著蠟燭回憶曾經有過的日子?然後蓋上被子為當年錯過這一次拚殺的機會抹一把老淚嗎?”王阿貴吐了一口煙說道,當實力擺在眼前時,王阿貴說話的底氣更足了,那股舍我其誰的氣勢也更加濃重。
“阿貴,什麼也別說了,我和佳陽跟你走。”程飛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劍眉朗目猛地舒展,終於長舒一口氣,稱呼也變了。旁邊的李佳陽也跟著長舒了一口氣,不管去哪,都比這提心吊膽的強,一直以來她最害怕不是要去哪裏,而是程飛不要她了。
幾個女孩也跟著鬆了口氣,反正程教官、李教官去哪她們就跟著去哪。至於留下她們知道想了也沒用,這裏男人少,女人多,以後一夫多妻就是大趨勢,她們還不像李佳陽終歸是畢了業的,多讀著幾年書,還能給人家看個病、接生什麼的,她們可是剛上大一什麼還沒學呢,良好的家庭出身讓她們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留下來也是給人家當二房、三房,以後生個孩子了此一生,而跟著程教官哪怕給他當個四房五房也願意,至於擔驚受怕,再說吧,有程教官在呢。
“程教官,也許,我們倆沒辦法和您走了。”兩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聽見程飛的決定後,互相看了眼站了出來,“我們已經有了牽掛。”
王阿貴沒有扭頭看,有牽掛的男人他絕對不會要,就是程飛求情也不行,隊伍不可能讓兩個拖家帶口的男人跟著一起走,因為他看見了其中一個男生身後的女孩,那女孩帶著一股書卷氣,也應該是逃過來的,隻是那女孩的肚子已經微微挺起。另外一個男生身後站著那個和他們一起逃過來的女學生,那個女孩的肚子更大。
“唉,也罷,留在這裏也挺好;起碼安安穩穩的不用擔驚受怕。”程飛看了眼那兩個女孩的肚子再看看王阿貴,他明白王阿貴不想帶著、也不會帶著這兩個家庭;程飛有心,畢竟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學生,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也許他們會像王阿貴說的那樣,在若幹年以後借著微弱的燭光給孩子們講那過去的故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據一把老淚,為自己青春年少時沉不住氣而感到遺憾。
“鄭班副,他們隻是少不更事而已,軍校男生多女生少,他們長這麼大第一次談戀愛——”李佳陽不死心,終究是一起生死與共過的學生,她想勸勸王阿貴把這這四個孤兒都帶上,雖然苦點累點,但是大家還能在一起。
“李教官,你懂的。”王阿貴微微搖了搖頭,眼神中包含的是遺憾和無奈,這是原則,如果隊伍的實力現在已經壯大到了可以讓隊員生兒育女的時候,王阿貴完全可以帶上他們,多兩個男軍醫哪怕就是剛入學的學生起碼也比他們這些對醫學一竅不通的人強;可是現在不行。李佳陽看見王阿貴如此之堅定,心疼地看了看她的三個學生又看了看程飛,最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
晚上,村子裏殺豬宰羊,燈火輝煌,全村的漢子們都聚齊了,擺了十多桌,村民們拿出最好的酒、做出最好的菜向他們的恩人們道謝;女人們在各個酒桌間端著盤子和酒來回穿梭,小孩們來來回回地跑著,不時地竄到拿桌偷一口菜,在大人笑著舉著筷子要敲他時趕緊跑掉,這一派熱鬧的景象完全不像身處末世的哀民們。王阿貴他們的煙不多,隻拿來了兩條,每桌漢子們分一盒,屍亂前,這些煙都是很便宜的散煙,甚至假冒煙,但在這末世,這些煙都是比金子還貴,很多老人小心翼翼的把煙用個白手絹抱起來以後待客用,自己寧可抽那嗆人的掃帚苗、幹茅草。
王阿貴和程飛坐在祠堂的主桌上,老族長和村裏麵的長輩作陪;陳二狗他們在下麵各個桌坐主位,由其他漢子們作陪。老族長雖然喝不多了,但是也端著勁喝了二兩自家釀的地瓜燒。
“阿貴啊,這酒勁兒夠猛吧?”喝了一個多小時,月上枝頭的時候老族長用手拍著王阿貴的胳膊笑的眼睛都沒了。
“夠勁兒!入口如刀割,下肚如火燒,這比那酒精勾兌出來的猛得多!一個字——爽!”王阿貴已經喝得滿臉緋紅。
“好,烈酒配壯士!好,好!”老族長豎起了大拇指,“老漢要是能載年輕四十年,非得和你拚一回不行,好酒量啊!”
“鄭隊長好酒量!”下手陪客的幾位老人也紅著臉讚道,其中一個悄悄扭過頭看了眼其他幾桌,已經有幾家女人開始往家拖自家漢子了,那些個陪客的漢子已經醉的說胡話;十幾桌男人已經合並得隻剩下六桌,隻剩下幾個酒量大的漢子還在勉強作陪,但是那十四個粗壯的漢子雖然喝得紅光滿麵大聲吹噓,但那筆直的腰板根本就不像喝多的人。
老人瞅了瞅空出來的桌位已經被女人、孩子們霸占,再看看那幾個依然腰板筆直的漢子,老人縮了縮肩膀,剛才他見王阿貴推辭說喝不多,還以為人家裝,嫌菜不好,現在他才明白人家是顧忌到他們這老身板喝不多,不然的話這一桌老家夥喝死了都未必能讓人家喝舒坦,老人偷偷地和幾個老哥們對了下眼睛,大家眼睛裏都是一個意思——這都是啥人啊?50多度的地瓜燒用碗喝都喝不醉!
“族長!給子弟兵們準備的山珍野貨都已經放好了,明兒就可以直接裝車。”一個村裏的長輩小跑著過來說道。
“好,好,好!阿貴那,咱村最不缺的就是這野菜山貨,都是村民們自己弄的,絕對綠色食品,絕對純天然無汙染。你們拿回去好好嚐嚐。”老族長高興地說道。
“那阿貴就卻之不恭了!不過老人家,這個‘子弟兵’,我有句話可能不好聽,但阿貴還是要說的。”王阿貴覺得這句話是該說了,不然的話這群淳樸的鄉民可能會把當兵的都當成好人,他不希望“天水王”的事情再發生。
“老漢知道你要說啥,後生,你是好孩子,這亂世兵荒馬亂的仍然能保持軍人本色,老漢很欣慰,咱們這個國家還有希望。你不用擔心村子,下回再有穿軍裝的成群結隊過來老漢絕對不會讓他們上山。如果真是當兵的,那麼他們憑自己的能耐能活下去,如果不是當兵的,那對不起,重機槍伺候。兵匪的道理老漢很明白!”老族長拍了拍王阿貴的手,看大家喝的也差不多了,下令撤席換茶、上點心。
“不過後生啊,兵匪兵匪,治世是兵,亂世是匪,老漢能看得出你還是為這兩個字糾結;其實大可不必,該當兵時就是兵,該當匪時就是匪;但是啊,你得明白,在哪些人麵前是‘兵’,在哪些人麵前是‘匪’。有些人就是賤種、就是不知好歹,對付這種人咱就得是‘匪’。”
“但是,‘匪’和‘寇’同樣是搶,二者卻大不一樣,土匪往往和‘劫富濟貧’聯係在一起,甚至還能成就一段青史;而流寇卻往往和‘殺人越貨’勾結在一起,別說青史留名,逮住了就活剮;這是為什麼?在這亂世浩劫,兵就是匪,匪也是兵,兵匪不分家還有更深的意思,後生仔回去慢慢悟吧,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啊。但要記住:永遠不能做流寇!”老族長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王阿貴的胳膊。
“老人家!謝了!這碗酒阿貴幹了!”王阿貴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驚得旁邊的一圈人都瞪大了眼睛——這第幾碗了?王阿貴今晚這碗酒喝得舒坦,老人家的智慧果然不同凡響,寥寥數語就解開了王阿貴心頭的結,是啊,什麼是兵什麼是匪,竊鉤者為什麼殺,竊國者卻為什麼諸侯?看來前28年自己腦袋中形成的束縛真是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