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畫家與狗](3 / 3)

“其實我們是有事想見S先生。”沈夙夜開門見山地說。

嚴助理露出一絲為難的表情來:“S先生是個很低調的人,不太喜歡見陌生人。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先跟我說,我跟S先生商量好了再作安排。”

“是這樣的,S先生這次新作裏畫的女孩是這位肖先生的女兒。”沈夙夜索性直接道明來意,“所以,我們有一些私人問題想了解,希望能跟S先生麵談。”

嚴助理看了看肖文軒,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雖然他馬上就將這絲慌亂掩飾了過去,但還是沒有逃過沈夙夜的眼睛。

沈夙夜笑了笑,道:“不知道嚴助理能不能安排?”

“這樣啊,那我先打個電話。”嚴助理說著起身去打電話了。

張槐看著他走到陽台,才壓低聲音道:“你直接說了,會不會打草驚蛇啊?”

“就是要這個效果。”沈夙夜也輕輕道,“我們目前隻能通過這個人找到S先生,如果他一直拖延或者索性不見,我們也沒有辦法。這樣我們還不如先讓他們先亂一亂,看看能不能找出破綻。”

張槐“哦”了一聲,不再作聲。

這時嚴助理也打完了電話,向他們笑了笑,道:“我帶你們去S先生的住處吧。”

原本還以為要再費一番功夫的,沒想到對方就這樣輕易答應了……沈夙夜微微挑了挑眉。一行人上了嚴助理的車,七彎八拐地到了一個小區,停在一幢獨門小院的別墅前麵。

嚴助理去按了門鈴,好幾分鍾都沒有人應。

“咦?剛剛明明說好的。”嚴助理皺了皺眉,掏出備用鑰匙來,開了門。

裏麵根本沒有人,但桌上茶壺裏的水還是溫的,主人應該才離開沒多久。

嚴助理怔在那裏,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我剛剛真的跟他說好了……S先生的脾氣有些古怪……不如我們等一等?也許他隻是有事出去了呢。”

他們一直等了半小時,也沒見有人回來。嚴助理再打電話過去,已提示關機。

肖文軒忍不住恨恨地一跺腳:“可惡,讓他跑了!”

嚴助理為難地賠著笑,道:“要不你們今天先回去,等我找到S先生再跟你們聯係?”

……也隻能這樣了。

沈夙夜把電話留給他,幾個人就從別墅出來了。

在路口與其他人分了手,李小白才道:“剛剛的屋子裏,一點靈氣或者妖氣都沒有,跟那幅畫肯定沒有關係。”

沈夙夜點了點頭:“那個嚴助理在說謊。你去跟著他,我回去查一查有沒有別的方法能找到這個S先生。”

李小白應了聲,悄無聲息地跟上了嚴助理。

嚴助理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長了個小尾巴,離開別墅之後就回到了工作室,然後開了電腦辦公,中間又打了幾個電話,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李小白正在懷疑沈夙夜看錯了,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她本來隱身在工作室外監視,被電話鈴聲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爬上了屋頂,才掏出電話來接聽。

電話一接通,她就聽到沈夙夜道:“回來吧,已經找到S先生了。”

“這不是我畫的。”

回到家,李小白一開門就問:“你怎麼找到那個人的?”

沈夙夜衝裏麵一偏頭:“小黑帶他來見你了。”

李小白這才發現,那隻小黑狗正昂首挺胸地坐在沙發上。而坐在它旁邊那個男人,正是她見過一麵,原以為是跟蹤小黑的變態,後來卻被小黑收為小弟的S先生。

“原來是你。”李小白眨了眨眼,怪不得之前見麵的時候覺得他身上有種淡淡的靈氣呢。

甄小黑搶在前麵向李小白道:“我的小弟碰上了點麻煩,我覺得你應該可以解決。”

S先生便把自己的苦惱又說了一遍。

甄小黑補充:“我覺得他可能真的是受了詛咒,或者是被什麼附身了。”

李小白讓S先生放鬆身體,輸了一絲靈力去他體內探查,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麼問題啊。如果是被附身的話,大概也已經離開了。”

現在不管怎麼看,S先生都隻是一個普通人。而那一絲靈氣,應該就是畫畫的時候沾染上的。

李小白皺起眉:“你既然知道自己畫畫可能會害死人,為什麼還要畫呢?”

S先生道:“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已經封筆了,已經將近三年沒有畫過了。”

“誒?不是前些天才有新作問世嗎?”

“前些天?”S先生很茫然,“我沒畫過啊。這幾天我都跟小黑在一起,並沒有……”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之前醒來後發現自己站在畫架前的事情,便停下來,有些不太確定地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鏡:“要不先帶他去看看那幅畫吧。”

沈夙夜和李小白帶著S先生又回到了那家畫廊。

S先生在那幅畫前麵看了一會兒,接著很確定地道:“這不是我畫的。”

沒等李小白他們反應,畫廊老板已先大叫出來:“什麼?!”

S先生看了他一眼,指著那幅畫道:“我對這幅畫的構圖有印象,應該是三年前我畫過的速寫,但我並沒有把它畫成油畫。這幅畫……用的是我習慣用的畫具顏料,筆觸也仿得很像,但不是我畫的。而且,你看這個簽名……”他停下來,“能給我紙和筆嗎?”

畫廊老板連忙叫人去拿。

S先生隨手在那張白紙上簽了個名:“你比較看看。兩者看起來雖然很像,但筆勢和輕重還是不一樣吧。而且,我會習慣在這裏拖出個小勾……”

畫廊老板連忙拿出放大鏡來,湊近那幅畫,幾分鍾之後,臉色就變得灰白:“……怎麼會這樣?我都已經給了嚴助理預付款了。電話,快給嚴助理打電話。”

嚴助理的電話已關機,畫廊老板立刻派人去找他了。

李小白皺起眉來,道:“我之前應該繼續盯著他的。”

但之前誰也沒想到小黑會把S先生帶回來,也沒人想到這幅畫竟然是贗品。

沈夙夜歎了口氣,道:“他本來就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S先生身上……大概早就想好退路了,還是報警吧。”

如果說S先生畫畫害死了一個人,警察當然會把這個當成無稽之談,但現在嚴助理偽造S先生的畫,並且還騙了錢,就屬於警察的受理範圍了。而且要盤查出城的人,警方總比個人方便得多。

將找嚴助理的事交給了警方,李小白一行人則跟著S先生去了他家。

問題既然不是出在畫畫的人身上,那麼就可能是畫畫的工具有問題。

有些東西年歲久了,說不定就會修出靈識,成了妖。又或者,那本來就是什麼高人煉製的法器,可以通靈。

“可不要以為神筆馬良隻是個神話傳說而已,上古的高明修士真的可以做出那種畫什麼都能成真的東西來呢。”李小白想活躍一下氣氛,故作輕鬆地說。

S先生可笑不出來。

人家馬良那是畫什麼活什麼,他可是畫什麼死什麼……差距也太大了。

S先生住在一幢獨門小院的小別墅裏,但卻不是之前嚴助理帶他們去的那一幢。

李小白咬了咬牙:“那個嚴助理果然是在騙我們。”

沈夙夜道:“他是想製造S先生已經逃跑的假象,轉移我們視線,也給他自己逃跑爭取時間。”

甄小黑也道:“竟然敢栽贓給S,太不把本大爺看在眼裏了,最好不要落到本大爺手裏。”

S先生也沒客套,領著大家直奔畫室。一進門,他們就看到一個翻倒的畫架。

S先生皺起眉:“有人來過。”

“你先看看東西有沒有少,注意別破壞現場。”沈夙夜道。

S先生點點頭,小心地繞過那個翻倒在地上的畫架,進了畫室。他雖然已經下定決定不再畫畫,但這個畫室還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對這裏的一切,他都了然於心。

S先生很快便道:“有一套筆和一盒顏料不見了,早上我出去之前還在的。”

沈夙夜四下看了看,道:“鎖並沒有被撬過的痕跡,偷筆的人應該也是開門進來的。”

“那就是嚴助理了。”S先生道,“隻有他有我家的鑰匙。”

李小白道:“還以為他忙著逃跑呢,竟然還有時間來這裏偷畫具。”

“也許是這次仿畫嚐到了甜頭,他還想繼續仿下去……”

“那可不行。”李小白打斷了沈夙夜的話,“他繼續畫下去可能還會死人呢,得趕緊把他找出來。”

“就算他是你離開之後立刻就來了這裏偷畫具……”沈夙夜看了一眼手表,“那也隻有兩個多小時,應該還能找出氣味來。”

然後沈夙夜和李小白就一起看向甄小黑,甄小黑“哼”了一聲。

它就知道,跟著李小白出來就沒一次輕鬆過。但這次也算是為了它收的小弟,就勉為其難地追一追吧。

“給本大爺停車!”

放開了跑的甄小黑速度極快,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刷”地衝出屋子就不見狗影了。

李小白等人則遁著它的妖氣隨後跟去。

他們運氣不錯,嚴助理走得並沒有沈夙夜推測得那麼久。

在得知畫中的女孩是肖文軒的女兒之後,他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可能會穿幫。畢竟事關自己的女兒,肖文軒肯定要找S先生問個清楚,一問就會知道那幅畫根本不是他畫的,自己偽造S先生的畫的事當然就瞞不住了。

所以從沈夙夜他們找到他開始,嚴助理就已經準備跑路了。

他打電話就是叫人布置一個房子,製造S先生逃跑的假象,騙過沈夙夜等人。回到工作室,他就開始計劃逃跑路線。那時他上網、打電話,其實並不是為了工作,而是在訂機票。

沈夙夜打來的那個電話也驚動了嚴助理。雖然沒有看到人,但他也感覺到了事態不對,便加快了動作。他先去銀行取了錢——這耽擱了他不少時間,然後才去S先生的家裏偷走那套畫具。

嚴助理也是學畫的,所以才被S先生選為助理。在S先生的名氣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也跟著得了不少好處,但S先生卻突然封筆了,這讓嚴助理十分鬱悶。

好多人拿著錢排著隊等著買S先生的畫,他卻因為那種什麼詛咒啊、模特會死啊之類的理由不畫了,嚴助理實在不能理解。

因為S先生跟外界的接觸很少,基本可以算是不聞世事,嚴助理老早就動過假冒他的畫的歪腦筋了。隻是仿得畫再像,也沒有S先生畫裏的那種靈氣,所以他一直沒敢拿出來。

直到前不久,嚴助理生出了用S先生的畫具來仿畫的念頭。趁著S先生不在家的時候,他就在他的畫室裏,用他的畫具,挑了一張他以前的速寫來做參考,斷斷續續用了一個月時間畫了那張喝咖啡的少女,竟然一舉成功。連閱畫無數的畫廊老板也沒看出來,捧著嚴助理偽造的畫如獲至寶,爽快地給了預付款。

嚴助理心頭的貪念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覺得S先生之所以出名,之所以能畫出那樣的畫來,都是因為那套畫具。隻要他擁有那些畫筆,他同樣可以變成出名的大畫家,日進鬥金。所以,他即便逃跑,也要先去把畫具偷出來。

至於會不會害死人,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正因為這種貪念,反而讓他錯過了逃走的最佳機會。

車還沒拐上機場高速,他就聽到車頂上“砰”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下來。

嚴助理一抬頭,就看到車頂往下陷出了四個清晰的狗爪印。然後,他又聽到一陣讓人骨頭發酸的金屬摩擦音。車頂被劃開了一條大口子,冷風頓時就灌了進來,嚴助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車頂上有什麼東西?

就像回應他的疑問一樣,車頂又被劃開了一條,然後一隻黑色的小爪子伸了下來,就像折紙一樣,把剛劃出來那個三角形向裏一窩,跟著一隻黑色的小狗就從那個三角形的破洞裏鑽了下來,一腳踩在他身上,亮出了剛剛劃開車頂的尖銳爪子和鋒利的牙齒,低吼:“給本大爺停車!”

嚴助理愣了一秒鍾,然後就以自己能發出的最大分貝尖叫起來。

小黑被叫得耳朵一抖,嫌棄地一爪子拍在他臉上:“閉嘴,停車!”

於是,李小白他們趕到時,就看到一輛被人為改造成“敞篷”的車停在路邊,車門大開,臉腫得像豬頭一樣的嚴助理被一隻小黑狗牢牢踩在駕駛座上。

好在這裏是偏僻路段,沒什麼人經過,不然說不定早就有人報警了。

看到有人過來,嚴助理就好像看到了救星,沒讓沈夙夜費什麼功夫就一五一十地全交待了,隻求能早些脫離這隻狗妖的魔爪,哪怕直接把他關進監獄都行。

他隻是貪錢,可不是不怕死。

這個人當然是要交給警察的,但是李小白更關心的是那套會吸人精氣的畫具,於是追問道:“你偷走的畫具呢?”

“在……在這裏。”嚴助理連忙應聲,伸手去拿放在後麵的包。

就在他接觸到那個包的時候,突然有一道紅光從包裏射出來,通過他的手,往他的全身蔓延。甄小黑一時不防,被這紅光直接彈了出去。

“小心。”李小白飛身過去,伸手把小黑接了下來。

嚴助理緩緩從車上走了下來,手裏握著一支油畫筆,周身籠著一層淡淡的紅光,瞳仁也變成了血紅色,看向S先生,咧了咧嘴。嚴助理的臉本來已經被小黑打腫,再配上這個詭異的笑容,真是要多恐怖就多恐怖。

S先生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們這些人類,真是不懂得感恩。”這明明是嚴助理的聲音,但聽起來卻陰森枯澀,令人背後發毛。

李小白放開了小黑,上前一步,攔在嚴助理和其他人中間,道:“閉嘴,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

“若不是我,你能畫出那樣的畫來嗎?若不是我,你能得到那些大獎嗎?”嚴助理置若罔聞,隻是看著S先生道,“你不報答我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找法師來對付我,真是太忘恩負義了。”

“我根本就不想要那些的。畫畫明明是件快樂的事情,你卻想把我變成任你操控的傀儡……”S先生露出沉痛的表情,“還有那些人……那些因為我的畫而死的人……”

“哼,人類不過隻有區區幾十年的生命,而我卻讓他們的生命可以永遠在畫作中流芳百世。他們都應該感謝我,是我讓他們在生命最美的時刻變成了永恒……”

“夠了。”李小白打斷了嚴助理,“操縱別人的夢想,踐踏別人的生命……你無非隻是為了自己吸取精氣而已,不要再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準備受死吧。”

不等他回應,一張火焰符就被射了出去。

橙黃色的火焰頓時在嚴助理身上炸開,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但那層紅光似乎並沒有真正燒到嚴助理,隻是在表麵上流連。

“我看你能撐多久。”

李小白哼了一聲,雙手結印,對準了嚴助理手中的筆就將一口更為明亮的火焰噴出。

這是她自身粹煉的三昩真火,比起火焰符的火焰威力自然強百倍。

火焰中的紅光果然一暗,跟著就聽到一聲慘叫,然後是求饒聲:“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可以給你無上榮光,我可以讓你家財萬貫,我可以讓你名垂千古……”

李小白連眼皮都沒撩一下,催動真火,以最純粹的火焰之力將那支筆吞噬,不過半刻它就已燒為灰燼。嚴助理身上的紅光頓時散去,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李小白及時收回了火焰。他隻被燒光了一層衣服,頭發燒焦了一半,臉也被薰得紅一道黑一道,但並沒有生命危險。

沈夙夜打了電話報警。

李小白去把嚴助理偷走的其他畫具都拿出來,索性一把火全燒了。

S先生有點心疼,畢竟都是自己用了多年的畫具。

小黑伸出爪子拍拍他:“全燒了好,你家裏那些一會兒也讓小白燒掉,全部換新的。這樣以後你就可以安心畫畫,不必再擔心被附身了。”

S先生重重點了點頭,三年來第一次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嗯。”

“她不認識他們!”

剛收到S先生的複出畫展的門票時,李小白還是很開心的。

雖然自己對畫畫的興趣遠不如畫符,但畢竟是著名畫家的複出畫展,還特意給她寄了請柬,她覺得挺有麵子的,拖著沈夙夜準備去附庸風雅一下。

結果她一進去就後悔了。

這次畫展展出了S先生的一些舊作品和二十幾幅新作。

而這些新作,八成都是以甄小黑為主題的。

一隻二成那樣的狗,整天在她麵前晃來晃去還不夠麼?跑來看這滿展廳都是各種狀態的小黑的畫展,簡直就是受罪吧?

尤其是看到S先生把小黑架在肩上向記者們介紹“這是我跟的大哥”的時候,李小白默默地躲進了角落裏。

……夠了。

她不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