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3)

我忘了當時自己用多少個句子組合成了這個氣勢浩大的排比句,隻知道,就差替計生辦的大媽們說一句:生了第二胎記得交罰款哦……

王菲在歌裏唱:“我們都是單行道上的跳蚤,那麼渺小與卑微,被時光輕輕一吹,便各奔東西……”時間在愛情裏唯一的意義就是讓你知道什麼是現在什麼是未來,什麼是遺憾什麼是慶幸。這兩個曾經在年少時期與我貼得最近的男女,從此天南地北,由一扇合上的車門開始隔離在兩個世界。不過最令人欣慰的是,我們的離散,是他們全新生活拉開了帷幕的序曲。他們從此終於可以像最初一樣,像金庸武俠小說裏的江湖兒女一樣,沿著天光播撒的軌跡,攜手走天涯。

其實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杜曉曉,畢嘉豪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去找過我。他交給了我一幅畫,畫麵清淡而深刻,他說他永遠不會忘記他那一次見到畫上女生的情景。玫瑰刺劃破了她的臉,背陽的植株上抖落的水滴沾濕了她一身。一頭長卷發紛亂如海藻,穿著白色蕾絲睡裙,臉孔卻新鮮如朝露潤澤下的花朵。她黑如點漆的大眼睛裏,兜滿了對這個新奇世界的憧憬與期待。他害怕那種尚未蒙塵的純貞,終有一天會被這陸離世界所染,純白不再。

最後,他無所適從的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肩膀,他說:“青蘭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他和顧帆遠,在不同的生活環境裏長大,成為儼然不同的兩類人。顧帆遠曾經對我說過:“心無城府的人,怎樣穿越現世的深宅大院。”這一刻的我覺得自己像一塊奶油夾心,被兩片餅幹擠壓在中間,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左右逢源。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最後強忍著哽咽很豪氣地吼了一句:“好好照顧沈玉蘭,不許冷落她辜負她,否則就算你們走到了爪哇國我也會跟去替她出頭的!”

蘭花狀的路燈下,畢嘉豪的身體仿佛描上了一層聖潔的金光,笑起來的時候,雪白的牙齒晃了眼。這個曾經我想用盡生命去追隨的男孩,沒有耀眼的荊棘皇冠,沒有縱橫馳騁的白馬,也沒有降龍伏虎的寶劍,會自私會軟弱,會貪婪會困惑,可是人性裏閃閃發亮的本質還是蓋過了那麼多瑕疵。遠遠地看著,就是我喜歡他的方式。

“青蘭,你真的很好很好,什麼都好,讓我在你迷途的時候忍不住想拉你一把,受欺負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保護你,為你不惜與世界為敵。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但我也真的,從未愛上過你。”

我以為我會撕心裂肺,但是萬萬沒想到等聽畢嘉豪一臉誠懇地說完一切時,我的心裏隻有“咚”的一聲響,像石子投入萬丈深淵那樣。我一直在想,那個聲音代表什麼?或許什麼都無法言明,那一瞬隻感覺身體輕了起來,空蕩蕩的萬籟俱靜。

那時候的夜空中有夜鶯張著翅膀撲棱棱滑翔而過。原來兩隻鳥並肩飛行,翅膀重疊的部分,就是愛情。

【我愛你,你便是愛情全部的原因】

望著鳴笛的火車緩緩開出站台,在走下台階的時候杜曉曉忽然對我說:“你知道嗎,紀雲臣他……據說出事了。”

“啊?”剛剛送走畢嘉豪他們的我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心情卻異常複雜,腦袋還在因為離愁別緒而被攪成了一鍋漿糊。

“嗯,聽說是因為玩遊戲的時候盜用過人家賬號,混跡酒吧那會兒剛好被仇家盯上,又出言不遜拒不認錯,被打成了半身不遂。”

“嗬,的確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人在做,天在看。不過你,還是有點同情他的對吧……畢竟是曾經暗戀過的人。”

“我同情他沒把自己當人,當禽獸,好嗎?”

命運之神似乎存心不讓我們知道,下一秒你身上將會發生些什麼。我跟杜曉曉討論著最近馬上就母親節了:“我們不如合夥給阮老師買件珊瑚絨睡衣吧,我上次在專櫃看上了一件薑黃色格子的,蠻不錯。我一想起她戴著眼睛披著單薄的外套坐在台燈下備課的樣子就覺得好心疼。”杜曉曉幾乎要跳了起來:“哎呀你可真有心呀,你是想讓我羞愧得臥軌嗎!?”

誰知道剛剛走出出站口的杜曉曉馬上有玉樹臨風的帥哥站在那裏等他了,那畢恭畢敬的姿態好像五星級酒店門口的迎賓員,她肯定舍不得臥軌。“曉曉,一起去遊樂場不?還有你的朋友,去的話,我也請了。”

“你們……?”

“……呃,新生杯聯誼排球賽裏認識的,叫高立,對方的……候補隊員,囧,嗯算了本來沒那麼大的頭,不戴那麼大的帽子!彼此感覺還過得去,哈哈。”

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居然趁著我忙著處理周小丟的後事時,在外麵播撒愛情的種子!還有那個臭小子,剛剛在我們的視線安營紮寨就已經學會想方設法收買討好女生身邊的姐妹了啊。想攻下老娘的堡壘,哪有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雖然運動場上是候補,但是在愛情裏,可是要爭當權威虎將的哦!”我無比豪邁地拍拍那個帶著金邊眼鏡的斯文帥哥瘦削的肩膀三下之後趕緊收手,因為我怕再拍下去他那嬌滴滴的肩膀就要粉碎性骨折了。他臉上羞澀的笑容便立馬浮現出紅暈了。

我看著他筷子一樣的兩條形銷骨立的長腿,心想,高立小朋友,居然敢和一隻母老虎勾搭在一起,你是受虐狂吧?以後就知道厲害了。不過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呐。

不過我也沒有大嘴巴地告訴高同學,他有福音了,因為我們的暴力女郎杜曉曉買了淑女屋的長裙,達芙妮輕熟的亮珠片小高跟,準備轉型走玉女路線啦。

當然,我選擇了自動屏蔽的方式,看著這對強勢女和文質彬彬男的組合消逝在視線的盡頭,仿佛能聽到他們心底花開的聲音。在遊樂場裏,究竟會是誰先牽起誰的手?人物形象與姓名完全成反比的高立同學,會不會在坐過山車和海盜船的時候嚇得躲在杜美人的懷裏顫栗尖叫?穿鬼洞的時候他再擺個小鳥依人的POSE也不是沒有可能……我想著想著就忍不住邊走邊笑,引得不明所以的路人頻頻回頭。

我沒有告訴他們,祝昔陽也曾經帶我去過那個驚悚指數五顆星的鬼屋。進去之前他就開始故意嚇我:“小心啊,你的左手邊是上刀山下油鍋,你的右邊是挖心放血……最慘的是腳下啊,我們正走在一具從顱骨一直開到腹部的麵目全非的人的肚子裏……”

那時候姐世麵見得少,又清純容易上當,最後中了他的詭計,一頭栽進了他懷裏。從進去到出來,什麼妖魔鬼怪都沒入我的法眼,隻聽到他胸膛那顆有力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生活讓人重新點燃了一簇燈塔,像長久漂泊在孤單海岸線上後,重新給人揚帆起航的勇氣。然而,這也是一場華麗而莊重的成長告別儀式。自此之後,我們都知道,那些斑斕夢境裏被我們獨自拿出來仿佛烘烤的悲傷串燒,就要光榮退場。我們步入的這個世界,在規矩的罅隙裏尋找自由的出口。

漫長的一生裏,我們總會遇見一個人,教我們懂得愛情、相信愛情。再遇見更多的人,教我們背棄愛情,瓦解愛情。世界上最傷的一句話,恐怕就是“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了吧?

是時候,該解除那些為情所傷後“永遠不要相信愛情了”的匍匐在自己身體裏的詛咒,光鮮驕傲自信地站在愛情麵前——

你說你被困在繭裏,被折斷了翅膀無法飛翔;

你開始不再相信世界上有小王子和睡美人的童話;

你環抱自己,陰冷從四麵湧來;望不到光源,認為溫暖已經絕跡;

你多麼絕望,在一場戀慕裏充當路人甲,舞台上扮背景舞台後當龍套;

你臉上的淚痕還未風幹,又馬上被新的打擊和流言侵襲;

你喪失存在感,不敢想象下一個天亮時如何整理滿腔蒼涼破碎的心情;

你看到這些文字,不斷與自己照應、切合,最後覺得我說的就是你。

你,你,還有你。

我要告訴所有感同身受的你:

生命冗長,不會是純粹的一支單曲循環。

人生波動的曲線,湍急揚起,平緩降落。

是青春必須穿越的隧道,到了盡頭時如雲開見日。

你會發現自己隻是生命列車上一名乘客,一直在尋找靈魂的出口。

芸芸眾生的喜怒哀樂被自己無限放大。

而當它投放到人海裏幾乎激不起漣漪。

但是,請相信,世上總有一個人,帶著明眸慧眼,一眼從洶湧人潮中穿透你的麵孔,洞穿你也曾有過的毫無遮攔的快樂,識破你靈魂裏最天真的那一部分。其他閑雜,頃刻皆淪為背景不是嗎?妄自菲薄有時候也是一種慢性自殺。

這是一種迷信的支撐,人類的固執有時候不需要解釋。

——請將你的手送給他。他帶你翻越最荒蕪的沼澤,最泥濘的溝壑,拋卻滾滾阡陌紅塵。他的薔薇陪你等雨水。他攜你閃耀到世界盡頭。

你信不信,星星會說話,石頭會開花?

告訴那個值得你擁戴的少年:隻要你願意,什麼都可以。我愛你,你便是愛情全部的原因。閉上眼,我看不見自己,但我可以看見你。

所以,我親愛的杜曉曉,用力去愛吧,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宛如飛鳥,相信自己的翅膀一定會有容納得下的天空那樣。

【我聽到內心那條冰河冰雪消融的聲音,水麵漸漸呈現出風景瑰麗的群島。它們有著各自的名字,卻又難舍難分:夢想、溫暖、信仰、豁達、樂觀、感恩……】

高考像一場席卷風雲的糜戰,從最初的畏懼恐慌,到後來甚至巴不得它快一點到來。我與顧帆遠被分配在同一個教室,當時,無論是最開始的發卷還是最後的交卷,他的座位都是空蕩蕩的,迂回著輕微的清涼的風。

而杜曉曉呢?考完也像一陣風一樣飄走啦……

考完第一科的時候,我在一片討論著試題的嘈雜聲音中打電話給他,關機。考完第二科的時候,電話一直忙音。第三科,電話幹脆沒有信號了……直到所有的科目都像包袱一樣被一一解下時,他的名字就以光速出現在了我的手機屏幕上麵。

“喂,顧帆遠你瘋啦!扮什麼酷呀幹嘛不參加高考!?”

“咳咳,你先別激動嘛悍婦。你絕對意料不到我現在正站在世界的屋梁上和你說話……呃,哥說個事讓你樂樂吧,昔陽臨走之前對我說的一句話,就是替他好好照顧兩個人,一個是和他父親分居多年的母親,一個是你。可惜我現在恐怕鞭長莫及了,這件事就交給你這個未過門的媳婦了。哈哈!”

不知到底是否因年少的尊嚴在作怪,他在學期末參加了前往西部的越野車隊。沒有與任何人道別,並且有去無回。我得知之後,恨不得把那支塗答題卡的2B鉛筆當成凶器,帶著它跑到西部去追殺他。

顧帆遠的舉動就是這樣,常常讓大多數人覺得無法理解,小部分人卻不得不為之驚豔。

確切地講,掛完電話之後他還給我傳過彩信,一張張色彩斑斕的照片,每一張的登場都顯得格外宏大和渾厚,有凶悍的犛牛群,毛線團一樣的綿羊。藍得近似透明的天和雪山,泛著同他一樣矜貴又熱烈的絕世風光。最後一張,不再是風景照,他抱著飛飛,站在凜冽的大風裏,感覺好像真的就要飛走。他的旁邊,多了一個清秀挺拔的男孩子,手裏拿著青稞。三對明澈黑亮的瞳仁齊齊望向鏡頭,儼然就是一張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