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女看他落寞的樣子，緩緩走到身後，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如何知道，我這一雙手，救起過多少被人追殺的人，又救起過多少人再去殺人。”
長天敬聽她這樣說，轉身看著她。她也是個漂亮的女人，一根玉簪挽起一頭黑發，再沒有多餘的裝飾，略顯疲憊的眼瞼前垂下一縷發絲，雖然懶散，更顯清麗。像她這樣的女人，的確應該和這楓林清泉作伴，但不應惹上這江湖恩怨，長天敬想。
“醫者父母心，你如何知道救得這個人是殺人，還是被人殺。況且，像你這樣的人，做不到見死不救。”長天敬輕聲安慰她道。
“我這樣的人？”玲瓏女側身看著笑了笑，“你哪裏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長天敬看著她，又一時語塞，玲瓏女走到長天敬麵前，笑笑說道，“我若說這楓林裏埋著死人，清泉下浸著白骨，你信不信？”長天敬看著她的眼睛，沉默頃刻，突然笑了笑，露出他那好看的小白牙，搖了搖頭。
玲瓏女也笑了笑，繼續說道，“你以為住在清幽之地，就是淡泊名利？這楓林別業再遠離鬧市，也還身處江湖之中，江湖地，自然有江湖人。”說完她抿嘴看著長天敬。
長天敬也笑著看看她，“可我知道你是個救人多過害人的人。”言畢，他看著她的眼睛，他覺得很冒昧，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可是他覺得那雙眼睛有些讓人著迷，讓人覺得清涼。清涼的像夜裏的山泉，看一眼，像一股清流淌過心上，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辛。
玲瓏女也看著長天敬，他是一個很好看很認真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做什麼都認真，認真的練劍，認真的殺人，認真的難過，認真的辜負，認真的喜歡，哪怕相逢和離別，估計也比別人認真。想到這兒，玲瓏女有些臉紅，她不知道怎麼就想了這麼多。也許是因為明月夜，總叫人憂思；也許是因為今夜又有人殺人，叫她難過；也許什麼都不相幹，就因為這個叫長天敬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麵前，為自己擋開了刀劍。女人總是需要保護的，越沉默地女人，心事越多。
長天敬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移開目光，同玲瓏女商量道，“此次信王派人刺殺不成，定然有下次，姑娘受我二人牽連，怕已得罪了信王。”玲瓏女聽他這樣說，搖搖頭道，“我得罪信王不在今夜，早就得罪了，信王殺你們就隻是殺你們，不會來殺我。”
“可聽聞信王暴戾乖張，尤其是那黃衣僧，出手毒辣，慘無人道，我二人先是君府，後來別業，本不應多打擾，可姑娘若不想外出躲避，是否需要我們留下以防萬一？”長天敬擔心地問道。
誰知玲瓏女聽他此言，非但不高興，反有些惱怒道，“聽聞？天底下傳言不知有多少，世人有幾個論真假的。黃衣僧歹毒不假，信王如何暴戾，你們幾時瞧見了？我不會武功是真，可信王若有心殺我，怕是你們二位在此，也難保周全。”長天敬覺得她這反應略微有些奇怪，正欲分辨，那朗天涯眼睛一轉，跳到前麵來，給長天敬使了個眼色，拍手笑道，“姑娘說的對極了！世人有幾個論真假的，我這樣豐神俊朗、骨骼驚奇、懲惡揚善、憂國憂民的一個傑出青年，竟然被罵成大魔頭大魔星，那禍害青州婦女，還栽贓到我頭上的李家，反倒被說成江湖正道，就連這位麵冠如玉，氣宇軒昂的長天公子，也差點要殺了我，為民除害，可見這聽聞二字，最害人了！”說完，又看了眼長天敬，長天敬看了看玲瓏女，沒有做聲。
玲瓏女見他這般說辭，又嬉皮笑臉地，抿嘴笑道，“你倒變臉變得快，你們來北辛城不就要刺殺信王嗎，如今又說傳言不可信，若不可信，那你們豈不是錯殺好人？”
朗天涯哼了一聲，笑道，“傻姑娘，我還以為你比那君約要善解人意一百倍，我殺信王是為報母仇，這私人恩怨和江湖大義，怎麼能一樣呢。況且我隻說傳言不可信，又沒說信王是好人，也許他不暴戾，但是愚蠢呢！朝堂之事，哪是一個好一個壞字說得清的。”
玲瓏女聽後未再出聲，歎了口氣道，“你的母仇是非報不可了。”
朗天涯看她這樣，也認真答道，“非報不可。”
玲瓏女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眼看著他道，“若我求你不要殺他，你也不會答應？”
朗天涯搖了搖頭，“不會答應。”
玲瓏女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垂下頭坐在窗前，沒有再說話。
“你為何要替信王求情。”長天敬見她有些異樣，忍不住問道。
玲瓏女抬起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又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朗天涯見她這樣，同長天敬對看了一眼，問道，“他是你的朋友？”
玲瓏女搖了搖頭，“他是我的哥哥。”
這回輪到朗天涯和長天敬沉默了，他們二人此時思緒實在有些亂。對於朗天涯來說，練秋庭的仇是一定要報的，可這玲瓏女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信王偏又是她的哥哥。可她若是信王的人，為何還要救自己？君約啊君約，你究竟是要救我還是要殺我！
這邊長天敬也一樣頭疼，信王雖沒有叫人殺彌笙，可彌笙是他手下所殺，自己和朗天涯又有朋友之義，兄弟之情。可這玲瓏女和信王偏又手足情深，自己既不忍心叫她難過，又不能背棄朗天涯，實在是為難。
玲瓏女見他二人不言語，已猜到他倆此時心緒極亂，又諸多疑惑，又緩緩說道，“二位放心，君約既叫我救你們，我就不會把你們交給信王。我與他雖是兄妹，又是女流，可還知道義字怎麼寫。”
長天敬聽她這樣說，隱隱有些佩服，可他更疑惑的是玲瓏女既為帝王之女，為何簡居城外，而不在宮中。
“我與信王，是一母同胞，母妃不受寵，我們兄妹二人自然被別人欺負。”玲瓏女看出長天敬心中疑惑，將事情緣由娓娓道來。“人們說信王性情暴戾，蠻橫專斷，待人嚴苛，冷酷無情。但我知道他以前不是的，他小時候帶著我玩兒，總抓兔子給我，拿草給它們編墊子，夏天給它們梳毛，冬天還給它們批毯子。他曾經是很善良，很柔軟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