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來救我。”一整夜過去了,長天敬終於開口問道。
朗天涯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我不高興你死在他們手裏。”
長天敬看著他,“你又怎知我不會殺你,恩將仇報。”
朗天涯更覺得好笑了,撇嘴道,“哈,我好驚啊!要殺我的人很多,不過沒你份。”
長天敬沉默了許久,微微苦笑道,“現在要殺我的人也很多了。”朗天涯沒有說話,滿不在乎地又哼了一聲,開始數楓樹上的葉子。
長天敬又歎了口氣,喃喃道,“師父竟然要殺我。”
朗天涯轉身看著他,側著腦袋問,“而你竟然不知道為什麼?”
長天敬點了點頭,緩緩走到朗天涯麵前,盯著他說道,“你知道。”
朗天涯看著長天敬,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因為信王要殺太子。”
長天敬沒有吭聲,他覺得,這朝堂上的事情,雖是謀逆,但信王和太子都一樣,他們的死活自己並不關心。
朗天涯當然看出了長天敬的疑惑,“信王殺太子,本和你我無關。但這件事情被我們知道了,信王自然覺得你有關。”
長天敬此時有些明白了,皺著眉問,“師父和李家,都是信王的人?”
朗天涯笑了笑,“呆子也有開竅的時候。”他拍了拍手,接著說道,“我師姐就是因為無意間撞破了李家和信王要謀害太子的秘密,才出逃到正元山莊的,誤信了人言,以為他叔父真是什麼仁義大俠,結果被你們送回了鬼門關。”長天敬聽到這裏,心裏又一陣愧疚,朗天涯卻兩眼低垂,並未看他,繼續道,“你師父想必知道了你故意放走我,以為你已知道了他和信王勾結的醜事,才狠下殺手的。”
長天敬想起這一連串變故,又想起彌笙,心裏更加難過起來,自己並不知情,師父竟然查都不查清楚就起了殺意,還下追殺令,真是叫人心寒。
朗天涯說完這前因後果,看他已這副模樣,就沒有再理他,一個飛身回離山空苑去了。這離山空苑,隱於離山之上,江湖之外,終年隻有朗天涯、空苑主人練秋庭和幾個隨扈在這裏,外人不得進入,也根本找不著。朗天涯一進空苑,就察覺出有些不對,空苑雖然是世外桃源,但平日裏也有兩個劍奴守在山門,以防好事者滋事,今日卻不見了。要知這空苑劍奴,雖然江湖上一直沒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但普通刺客根本不能近身,況且他們一向忠於職守,絕無可能擅離職守。朗天涯小心進入苑內,發現苑內花草淩亂,斷口整齊,像被刀劍斬斷的痕跡,暗叫不好,忙衝向練秋庭的屋子。
朗天涯一衝進屋,就見練秋庭果然橫屍床頭。他大叫一聲奔過去,扶起練秋庭,見傷口隻有一點血跡,便知是高手所為。練秋庭屍體尚有餘溫,周身還未僵硬,可見遇害還不久。可既是高手,早已逃遁,何況朗天涯現在哪裏還有心思追擊凶手,隻顧著抱住練秋庭大哭起來,竟似一個嬰孩般無助。
這練秋庭雖是他養母,但待他視如己出,為撫育他成人,嘔心瀝血,終生未嫁,帶他隱居在這離山空苑,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他。少時朗天涯讀書至深夜,練秋庭就陪他至深夜,第二日天未亮又起身為朗天涯準備早飯,連鞋襪起床前都幫他穿好了。寵溺至此,卻又嚴格訓練他習武,每當他讀書練功的時候,曾在江湖上名噪一時的“離山雪劍”練秋庭,都像一個卑微的老媽子一樣為他鞍前馬後效勞,雖然她一生沒有為朗天涯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他覺得,正是這些日夜,這些瑣事,讓他感覺到了母親對自己那份無怨無悔地付出。他雖被江湖人稱為大魔星,但母親卻永遠相信自己是好孩子,他無論在外麵受了多少委屈,回來母親總會安慰他,甚至任他向自己發火,隻要他能舒心一點。這個曾經心高氣傲的女人和天下間所有的母親一樣,在自己孩子麵前成了最卑微又最高大的人。
如今這個世上最疼他的人不在了。
朗天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他知道母親是受自己連累,為歹人所害,他後悔自己今日沒有早點回來看她,他後悔自己那日出去時嫌母親嘮叨,他後悔以前衝母親發脾氣,他後悔說母親做的飯不好吃,他後悔小時候不聽母親的話,他後悔瞞著母親不讀書偷偷下山玩兒,他後悔所有的事,可是母親不在了。
長天敬偏巧這時進空苑來,他本是找朗天涯,向他謝救命之恩順便辭行的,誰想見到這樣一幕慘劇,也不禁低頭垂淚。朗天涯早已哭到氣絕,已無力與他說話,隻是像個孩童般靠在母親懷裏,緊緊抱著母親。
長天敬走到他身邊,猶豫了許久,終於伸手輕輕拍拍他,想給他些許安慰和支持,突然一個眼尖看見練秋庭床下有個布袋蠕動,彎腰掏出來一看,竟是隻頸上係著紅布條的灰貓。朗天涯看見,叫了聲”秋將軍”,趕忙抱了過來。這秋將軍是練秋庭養的啞巴貓,生來不會叫,與朗天涯十分要好,練秋庭將它塞入床下,看來是希望它能僥幸脫險。朗天涯看見母親的貓,更是睹貓思人,越發難過的哭了起來,哪裏還有舊日那瀟灑不羈的樣子。此時長天敬還有些頭腦,他發現秋將軍脖子上的布條上寫了一個“意”字,讓朗天涯看。朗天涯見果然是母親的手跡,便知是信王宇文意派人殺害了母親和空苑劍奴,心裏暗暗發誓定要找宇文意報仇。
長天敬和他一起安葬了練秋庭,又在山穀裏發現了八個劍奴的屍首,也一並安葬了。他想到自己此生都無可能回正元山莊祭奠彌笙,就給彌笙也立了一個墓。原本想在離山與世無爭過一生的朗天涯,此時已不複那般逍遙了,他想要進京刺殺信王,雖然生死未卜,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長天敬此時和他在一起,倒真像一對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