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初四,晴,微風,金師爺跟長天敬說,驛馬星動,提防家宅。
彌笙在馬上高高地坐著,回頭衝自己一笑,那麼文弱一個姑娘,竟喜歡騎快馬。她在林間穿梭著,不時回頭高聲叫著“師兄!師兄!”長天敬在後麵追著她笑個不停,他二人最愛每天早晨去後山騎馬,林間縫隙漏下的陽光灑在彌笙身上,長天敬癡癡地看著她,真好看。
快到正午,二人牽馬下山來,彌笙邊走邊問,“師兄幾時歸來?”
長天敬看著她,笑道,“此去青州,難得和那些紅顏知己團聚,當然要去北康樂班聽幾日,在花山院留幾日,再去清歌坊喝點酒,秋櫻子姑娘怕思念我太久,不肯放我早歸。這樣一算,怕是三個月內回不來,你可千萬不要學她們,害什麼相思病,天天念得我耳根火熱。”說完,哈哈哈大笑起來。
彌笙聽罷,眼睛一瞪,卻不惱,反而拍手笑道,“好極了好極了!別說三月,你幹脆不回來更好,我正愁你回來向我爹提親,他老眼昏花,識人不明,必會答應,嫁給你這偽君子,豈不害苦我了!師兄,你千萬要守著你的秋櫻子姑娘,別耽誤了我嫁武林盟主,懲惡揚善,匡扶正義。”
長天敬聽她這樣說,更覺可愛,逗她道,“嘩,這麼有誌氣!好,既然如此,那我真要快馬加鞭趕回來娶了你,然後馬不停蹄退出江湖,隱居煙雲山,叫你當不了盟主夫人,一輩子隻能洗衣煮飯打孩子!哈哈哈!”
彌笙一聽“娶了你”,一時心裏又高興又羞怯,抬手要打長天敬,“這裏風高樹靜,最適合殺人滅口,我先一掌劈死你,別為害江湖正統。”說罷兩人追著打了起來,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那時候長天敬剛剛十七,彌笙十五,彌笙是正元山莊的五小姐,長天敬是正元山莊的二師兄,拜在“仁義大俠”趙正元門下習藝。長天敬後來常常夢見那一幕,他在前麵跑,彌笙在後麵追,一路笑個不停,叫著“師兄,師兄。”
第二日,陰,落雨,長天敬奉師父之命護送青州李家的少奶奶回青州,這李家婦本是正元山莊莊主趙正元的遠房侄女,平日裏也不見走動,前幾日突然聽師娘說她來看望叔叔嬸嬸,因是女眷,長天敬等師兄弟也未曾見過。住了不過三五日,聽說青州府上有事,請山莊護送她回來。
臨行前師傅特意交待,“青州路遠,小心安全,特別是魔星朗天涯,在江湖上素有惡名,陰狠毒辣,詭計多端,三年前他在青州連殺二十九名女子,殘忍至極,被李家父子揭發後,遭正道討伐,各路英雄本欲為武林除害,卻不慎被他那邪眾救走了。今次山路崎嶇,他必來找李家婦尋仇,所以你們師兄弟務必保護好少夫人,切莫讓他靠近車馬半步。”眾師兄弟都記下了,辭別師傅,往青州去了。
長天敬回頭看著彌笙,一把紅傘,一身素衣。在漫天雨霧裏,好看的像一幅畫。
師兄弟們走了兩日,一路平靜,未見什麼盜匪惡人,隻是那李家婦終日不見從車廂裏出來,身邊女婢也不見出來取些酒水飯菜,長天敬覺得有些蹊蹺。
一日夜裏休息,他喂馬時問師弟程陽,李夫人真是奇怪,也不憋悶,要不要去看看她有什麼不妥?
程陽卻說,師傅說李夫人身體嬌弱,喜歡靜養,平日裏也不露麵,何況我等都是男子又是武人,李夫人自然不好意思出來。長天敬雖有疑慮,也未多問。
一行人又走了三日,這日中午剛走到一片樹林,長天敬就隱隱覺得有殺氣,他還未來得及讓師弟們小心,就見一群蒙麵人從四處湧出來,直奔李家婦的車馬旁邊。眾人趕忙護衛,雙方廝殺起來,來得一共八人,一樣打扮,藍衣灰甲,黑布覆麵,一樣身高,都使一柄三尺七寸寒鐵劍,見偷襲遇阻也未驚慌,而是馬上排開陣法對付長天敬等人,竟沒人去搶馬車。
正待長天敬思慮時,又迎麵飛來第九人,他也同那八人一樣裝備,隻是那八人替他纏住正元山莊眾人,他可直攻馬車。長天敬暗叫不好,這必是那無惡不作朗天涯,來殺李家婦尋仇,便慌忙上前想擋開朗天涯。
朗天涯見他過來阻攔,不僅不逃,反而怒目圓瞪,似恨不能連長天敬也殺了。“此人真乃魔星,不知悔改,全無良心。”長天敬心裏叫罵道。
這時朗天涯一劍劈下來,他急忙接住,二人廝殺起來,竟是高手遇高人,都討不到便宜。長天敬正感歎對方劍術出奇,自己不宜久戰,朗天涯卻一個翻身從馬車上飛了出去,長天敬轉身一看,原來朗天涯後肩和腰部都中了程陽的袖中毒箭,一時難以抵擋長天敬。朗天涯雖是魔道,可程陽這放冷箭的做法也實在為長天敬不齒,見朗天涯受了暗算,已無能力再從自己手上殺人,長天敬便沒有再追一劍。
那八人見主人受傷,自然都撤到朗天涯前麵圍成劍陣重新護住他,朗天涯因自己中了冷箭,長天敬功夫實在不弱,自己行動注定失敗,高聲罵道,“果然是江湖敗類!什麼天道正元,連自己侄女都要殺,好仁義!世人竟都是盲的!”說完一個飛身,已逃出了樹林,負了傷還有這樣的輕功身手。
聽他剛才所言,長天敬不免有些疑惑,他這樣的惡人反咬正元山莊是敗類,聽起來可笑。可是他剛才分明可以一劍刺穿馬車,直接殺了李家婦,偏偏要大費周章把她帶走,這不像殺人,倒像來救人的。
程陽卻說,此人多陰謀詭計,歹毒凶險,不過是胡說幾句,他的話不可信。
九日後長天敬等抵達青州,將少夫人送還李家,打算在李家歇息兩日就回正元山莊去。是夜裏長天敬正坐在燈下看書,隱隱覺得屋頂瓦片上有埋伏,靜悄悄聽了一會兒,飛身出去一看,果然是朗天涯。雖然這回他仍是蒙著麵,但長天敬竟已認得出是他。兩人在屋簷上扭打起來,朗天涯因中了程陽的毒,功力銳減,隻三兩回合就被長天敬一掌打落院牆內,一時勢弱。
長天敬斥道,“你這人真是歹毒,一個婦人都非要置於死地,可還有半點天良!”
朗天涯一聽,非但麵無愧色,反而冷笑道,“我救我師姐,沒良心得很,你協同殺人,最有良心了。”
長天敬聽罷,聯想起樹林一事,問道,“你師姐?”
朗天涯卻隻是冷笑了兩聲,沒有答話,掙紮起身又欲往後院女眷處闖去。長天敬見他因和自己一番打鬥,動了真氣,體內的毒早已流入筋骨,手腕處一條黑線已蔓延至脖頸處,麵色呈青,怕他再動隻會加速斃命,飛身上前封住朗天涯上身穴道,撬開他的嘴扔進去一粒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