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紅塵夢裏話相思(2 / 3)

“呂乾!”明紹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異常嚴肅,“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知道嗎!”

“王爺……”

“到此為止吧,我們馬上去國舅府。”

“是,王爺。”

國舅府很大啊,可是人卻不多,冷冷清清的。清杳跟著老管家從前院一路走到大廳,隻看見一兩個打掃的下人。院子裏入眼的盡是鬱鬱蔥蔥的綠樹和姹紫嫣紅的繁花,可見主人定是一位生性淡泊,喜愛花木的儒雅之士。

“姑娘請,國舅就在書齋等候姑娘。”老管家指著前麵一處幽靜的小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清杳欠了欠身:“有勞了。”

小院門頂的牌匾上赫然寫著“沁芳齋”三個蒼勁的大字。清杳心裏默念著,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沁芳齋,不愧是沁芳宮的主人啊,即便是來到了這凡間,也要將自己的書齋命名為最熟悉的字眼。

清杳伸出右手在門上輕輕扣了三下,很快的,門從裏麵被打開了。開門人著一身青色衣衫,儒雅謙和,眉眼中盡是寧靜與坦然。

“自伏魔殿一別,又經凡塵十六載,青帝陛下風采依舊。”清杳笑著說。

眼前之人仙風道骨,高潔脫俗,正是司掌六界花木的青帝。

青帝眉目含笑,點頭道:“我比靈主早二十日步入輪回,在凡塵已是三十六年有餘,如今再見,靈主還是老樣子,想必在這凡間很難找出第二個像靈主這般脫塵之人了。”

“過獎。舍妹霜靈已經全都告訴我了,青帝陛下親自步入輪回,渡我和明紹共同經曆此劫。陛下恩德,清兒永生難忘。”清杳從袖中拿出短笛遞交給青帝,“如今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那支短笛正是青帝從不離身的法器醒靈笛,輪回前青帝托霜靈代為轉交清杳,算做是凡間相認的信物。

青帝將醒靈笛收好,側身請清杳進屋,又親自斟了茶水。

清杳並不打算繼續消磨時間,她一開口就問出了困擾她多年的問題:“陛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在凡間的名字叫做未?,我想著不僅僅是巧合,對嗎?”

“靈主冰雪聰明,又何必多次一問。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既然已經是往事,那就讓它隨風消散吧。此次我請靈主前來不為敘舊,我隻是想提醒靈主,你父親――我是指你在凡間的父親昌平侯。靈主知道為何昌平侯這麼急著找你回京嗎?”

“他隻說他夫人身體不好。難道另有隱情?”

“是。昌平侯想讓你嫁給太子為妃。”

“什麼!”清杳霍然起身,聲音開始發顫,“不,絕對不可以!”

青帝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他很平靜地說:“這是劫。”

“我不管什麼劫不劫,我不願意的事從來沒有人可以勉強我。”

為什麼會是這樣!她當初執意要隨明紹共赴凡塵,為的是能陪在他身邊。就算親眼目睹他和其他女子相愛一生,她也無怨無悔,因為這是命。她很早就做好了麵對並且接受這一事實的準備。可是她千算萬算,偏偏漏算了自己的命運。

“如果我不答應呢?”

青帝說:“你會答應的。因為這是劫,也是命。”

這是命?

清杳苦笑,是啊,這是身為凡人的她命。如今的她雖然有著前世的記憶,有著仙人的靈力,但她是畢竟是凡人的身軀,會被凡物所傷,會生病,會衰老,會死去……她早就應該想到的啊,既然她已經踏進了這個輪回,那麼她的命也是被掌控著的。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王爺,你不能進去,老爺說不能讓任何人打擾。王爺你別為難老奴了……”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清杳眉頭一蹙,青帝卻依舊平靜地對她說:“你的明紹將軍來了。”

說完青帝提高聲音對著窗外道:“讓他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這一瞬間清杳仿佛等了千萬年之久,她看著明紹的麵容隨著門縫的擴大一點點展現在她麵前,說不出心裏是何滋味。

“舅舅,”明紹一開口,馬上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清杳,他朝她點頭,“未?小姐。”

“你不是不明理之人,怎麼今天這麼不懂分寸,我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帝語調平緩,卻隱隱透著責怪之意。

“宣離知道舅舅不喜歡被打擾,隻是今日的確是有急事。”明紹解釋,“祈天盛會開始前我和太子切磋,不慎毀壞了這位未?姑娘的車駕,隻因當時要主持盛會所以隻能吩咐車夫將她送到目的地――姑娘,如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清杳還未開口,青帝便接道:“你是特意趕來向人家姑娘道歉的?恐怕是好奇她的身份吧。”

“不愧是舅舅,都瞞不過你。不錯,我的確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子能讓舅舅破例親自接見。且不說未?姑娘超凡脫俗,單是她抱著的玉照雪狐就足以勾起任何人的好奇心。宣離如此,恐怕太子也一樣。”說完明紹看了一眼清杳懷中的晶晶。

清杳說:“王爺謬讚了,未?隻是普通人,隻不過和國舅是舊識罷了。至於這雪狐,乃是一友人所贈。”

明紹尷尬一笑。他覺得非常奇怪,他明明不認識眼前的女子,可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沒由來的熟悉,尤其是她開口說話的那一刹那,他整顆心都像是要蹦出來一樣。這種感覺就算是在他摯愛的女子顧嬋菲麵前也是沒有的。

“我要休息了。既然宣離你來了,就代我送未?小姐回去吧。”青帝委婉下了逐客令,他回頭嚴肅地對清杳說,“我之前說過的話你好好考慮,未?小姐。”

他刻意加重了“未?”兩個字的音調,其中的意思明紹不懂,清杳自然是懂的。

明紹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由宣離送小姐回家吧。不知貴府何處?

“忘了告訴你了,未?是昌平侯的女兒,也就是……”青帝停頓了一下,“未來的太子妃。”

明紹的心咯噔一下,那句話竟然在耳畔時刻徘徊,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未?是昌平侯的女兒,也就是……未來的太子妃。

(三)

閑亭外一池碧水,成群的錦鯉來回遊蕩,掀起淺淺的波紋。清杳安靜地倚在欄杆上,正在她懷中熟睡的晶晶忽然動了動。她低頭看了晶晶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轉移到了湖麵上,眉目安寧,瞳孔之中倒映著蕩漾的水波。

三年了,轉眼間她進宮已經三年。

清杳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誰能想到,這對她來說比在修羅煉獄中受煎熬還要痛苦的三年,在天界不過區區三天罷了。

現在的她不再是棲芳勝境的浮雲靈主,也不再是昌平侯的愛女,更不是明紹心之所係的那個清杳。她是鄴國的息妃娘娘,是皇宮之中最不受寵的妃子。

這三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比如說顧丞相答應了明紹和顧嬋菲的婚事;比如說太子擔心明紹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幾次三番暗殺明紹未果;比如說明紹和顧嬋菲成親之後向皇帝請辭,歸隱山林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比如說皇帝駕崩後太子繼位……

這其中最讓清杳意外的是:她居然答應了嫁給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為妃。連她自己都想不通,為何她會做出這個決定。

還記得那日青帝胸有成竹地對她說:“你會答應的。”

清杳望著天空中浮動的白雲,心中茫然。難道,這真的是命,是她的劫?

她和明紹是同一天大婚的,三月初三,鄴國黃曆中最吉利最適於嫁娶的日子。隻可惜這個黃道吉日卻是她和他在人間注定分離的日子,如同永遠無法碰麵的參商二星。因為她嫁的不是他,他娶的也不是她。

大婚後明紹就帶著顧嬋菲遠走高飛了,之後清杳再也沒有見過他。和清杳同樣落寞的是她在凡間的夫婿――太子宣朝。宣朝喜歡的人是顧嬋菲,這一點清杳再清楚不過了。三年前宣朝同時向顧丞相和昌平侯提親,昌平侯答應了,顧丞相卻拒絕了。而她,就成了那場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所幸,清杳是自由的。

清杳很慶幸宣朝對顧嬋菲一片癡情,因為這樣一來他的心就不會再容下任何人,他也不會去關心她的任何事。

大婚當天宣朝甚至沒有去揭清杳的紅蓋頭,他隻對清杳說了一句話:抱歉,我的心中除了嬋菲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而後宣朝登基為帝,他納了很多妃子,後宮眾人雨露均沾,一片和樂融融。唯獨對清杳,宣朝從來都是不聞不問,作為他的原配太子妃她甚至連皇後都沒有被冊封,一直以來她都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妃子。

後宮的女人們經常會在背地裏嘲笑清杳,連稍微得勢一點的宮女都不把清杳放在眼裏。可是隻有清杳自己知道宣朝是為她好,他不碰她,這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恩德了。

“喲,我還以為是誰這麼悠閑呢,原來是比仙女還要美麗的息妃姐姐啊。”尖銳的女聲將平靜徹底打破。

聽這聲音,清杳不用回頭都知道來人是宣朝最寵愛的周貴人。她不想和周貴人多費口舌,抱起晶晶轉身就走。

“姐姐這麼著急幹什麼,妹妹還有話想跟你說呢。”周貴人往右一步,擋住了清杳的去路,“現在黎國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了,皇上在禦書房和諸位商量戰事,忙得不可開交,後宮的姐妹們也都急著為皇上排憂解難。姐姐居然還有興致在這裏悠閑地地喂魚,若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裏,不定會怎麼治罪呢。”

清杳冷冷地瞥了周貴人一眼:“讓開。”

“姐姐好大的火氣,我還偏就不讓了。既然皇上忙得沒時間來治姐姐的罪,那就由妹妹我來代勞吧。”周貴人笑得格外明媚,她回頭對身邊的隨從們吩咐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請息妃姐姐去寧華宮麵壁想想自己錯在哪裏。”

領頭的太監諂媚一笑:“是,娘娘――息妃娘娘,請恕奴才們得罪了。”

結果沒等他們動手,清杳纖手一揮,池中碧水無端端向上卷起,又分開,如千萬支羽箭向眾人射去。刹那間,除了清杳之外所有人均摔了在地上,一片狼藉。

周貴人瞪大了眼睛,裏麵滿是驚恐。她指著清杳的手不住顫抖:“你你你……你居然會妖術,你究竟是什麼妖怪?”

“她整天抱著那隻狐狸,她……她一定是狐狸精。”有人馬上附和。

頓時驚呼聲一片,指責清杳是狐狸精的叫聲此起彼伏。

清杳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晶晶的腦袋。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目光無意中觸碰到某個地方,恍惚中天旋地轉,一切都靜止了。

宣朝就站在池塘對岸,顯然他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剛才的一切他也必定全都看在眼裏了。隻是讓清杳出神的卻不是宣朝,而是他身後的那個人。他還是一點都沒變,白衣銀冠,輪廓堅毅,俊朗不凡。

明紹啊明紹,三年了,我終於等來了與你再次擦肩而過的機會。清杳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因為明紹也正在看她,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清杳苦笑,明紹該不會也把她當做狐狸精了吧。

紅塵十九年,想來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萬般思緒攪在清杳心頭,而她忽然一下子全都看開了。她不再去看任何人,匆匆離去。

“息妃――”宣朝在身後叫她。

她置若罔聞,隻想快點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寢宮之後清杳的心還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她以為她看開了,原來還是在乎的。什麼“這不過是凡塵的一場笑話,等回到天界就一切都回到原樣了”,什麼“不過是一世輪回,無論明紹變成什麼樣又何必去計較”……這些都隻是她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

她怎麼能不計較。

她怎麼會不計較?

她怎麼可以不計較!

清杳的胸口一起一伏,仿佛這十幾年來一直被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憤懣突然間全都湧了出來。她無力地癱在床上,一時間天旋地轉,似乎天也要很快坍塌下來。

晶晶不知道主人為什麼不理它了,一個勁往清杳懷裏鑽。清杳雙目緊閉,回憶如潮水湧來,不知不覺她就睡著了。

又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之後,某個清晨,清杳在夢中被一陣陣嘈雜聲驚醒。

“曉嵐,”清杳喚來貼身伺候她的宮婢,“外麵發生什麼事了?”

曉嵐慌慌張張跑進來,居然撲通跪倒在地上,邊哭邊說:“娘娘,不好了,他們說城快破了,大家都在著急該怎麼逃走……他們說黎國的軍隊見人就殺……娘娘,怎麼辦,怎麼辦啊……”

“安承王呢?昨天你不是說安承王帶兵出戰,戰場報捷嗎?”

清杳也是聽宮女們說起才知道,明紹之所以選擇在黎國兵臨城下的時候趕回帝都,是為了要與鄴國共存亡。這點清杳並不意外,明紹向來把肩上的責任看得比什麼都重,在天界的時候如此,如今轉世為人,亦是如此。

本來潰敗得一塌糊塗的鄴國軍隊在明紹回來之後士氣大振,連連告捷。瞬間便扭轉了戰爭的局勢,為此鄴國的百姓都崇敬地稱呼明紹為“戰神”。

可是現在……

曉嵐說眼睛都哭紅了:“沒用了,已經沒用了……黎國的軍隊強我們太多,昨天晚上羽林軍又發生叛變,大將軍孫建臨陣倒戈……娘娘,請恕曉嵐多嘴,我們還是準備一下趕緊跑吧。他們都在說……說……”

“說什麼?”

“他們說女人一旦落入黎國士兵手中,下場會很慘。”

“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刻,清杳竟然異乎尋常地平靜。

鄴國淪陷,這麼說來,這一世快要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