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歸海鳴如利箭一般,直襲而來,玄翼濃眉一挑,發出一聲暴喝,手持金鐧猛地向前劈砸而去!雙鐧相擊,迸射出耀眼火光,如鍾般洪亮的聲響,響徹四方。霎時間,地動山搖,山體亦為之震顫。可歸海鳴卻反手一格,以槍尾擋下對手重擊的同時,忽聽一聲金屬擦擊之聲,銀光驟閃——鋒利的槍刃,已抵住玄翼的喉頭。
磅礴暴雨之下,歸海鳴一頭銀絲,緊緊貼在麵頰上。較之冷雨更為冰寒的,是他那一雙閃耀銀光的冰眸。隻見他右手持半截槍尾,格擋下那一對金鐧的重擊,左手則緊握半段槍尖,欺上玄翼的頸項。隻要他手腕微動,便可刺穿對方喉管。
這兩人的比試,不以法術見長,隻因二人術法係出同源,皆是傳承自應龍。兩人動起手來,計較的是武藝長短、技藝高低。武者有雲:“一寸長,一寸強”,歸海鳴手持蟠龍槍,宜攻宜守,攔拿紮、劈崩架,無一不擅。可玄翼的一對金鐧,卻偏偏是歸海鳴的克星,隻因金鐧招式,純以劈砸見長,少有變幻之招,出手樸拙,卻力道驚人。而玄翼又天生神力,有劈山裂地之能,因此一對金鐧,在他手中使得是爐火純青。歸海鳴無法與玄翼硬拚氣力,便以靈動的身法閃避。但隻守不攻絕非歸海鳴的作風,他祭出“荒火焚天”,卻不是為了退敵,而是暗中將蟠龍槍燒斷,斷成兩截。當玄翼一招既出,歸海鳴立刻近身欺上,以槍柄為棍,格擋對手重擊,同時以短刃逼上對手死穴。
霹靂乍亮,一道華光映出歸海鳴冷峻的側臉。天地之間,隻剩下雨水嘩然之聲。
片刻之後,他撤回左手銀槍,淡然道:“你的弱點,話太多了。”
玄翼愕然,隨即放聲狂笑:“臭小子,想不到武藝又精進不少。你這一招,莫不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
歸海鳴並不作答,他雙手一擰,祭出荒火,再度拚起蟠龍槍,方才冷聲回應:“飛廉風靈角之事,我自有主張。至於月小竹和墨白,你若打他們的主意,休怪我手下無情。”
玄翼歪斜了嘴角:“喲謔,老三也懂得護短了。本座答應你,不碰他二人,不過你也需答應本座,待到父王解封之時,與我痛快一戰!”
“嗯。”歸海鳴簡短應聲。
“好,本座等的就是你這一句話。”玄翼收起金鐧,大笑道,“老二終日神神秘秘,戴著鬼麵從不示人,若不是聽他是男聲,本座都要以為他是個娘們兒了。至於老四,陰陽怪氣,隻懂術法,連杆趁手的兵器都無。應龍四尊者,本座最願跟你一戰,小子,你可洗幹淨脖子,等著本座來宰。”
這一次,歸海鳴卻連哼一聲都吝嗇,他不言不語,冷眼掃過對方——玄翼,應龍四尊者之首,亦是應龍之子。
最後,玄翼隻留下一句“明日子時,東海之濱”,便化光而去。
暴雨停,狂風止。雲開雨霽,烏雲漸散,一縷陽光穿透厚重雲層,正映照在歸海鳴挺拔的背脊之上,也在他那如雪般的銀絲上,映上些許金色光華。隻見他默然垂首,眉頭深鎖,望著掌中那柄盤有龍紋的銀槍,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輝。
而他,歸海鳴,四尊者排行第三,亦是應龍義子。
正當歸海鳴與玄翼大戰岐山山巔之時,在三十裏開外,渡罪穀弟子正於回程,渡穀下山。
突如其來的暴雨,讓一行武者措手不及。因心中掛事而放慢腳步的陸靈,正走在峽穀吊橋之上,陡然間,隻聽天空炸開一道霹靂,緊接著,天地震顫,地動山搖,那吊橋劇烈地晃動起來,繩索驟然斷裂!
身子一輕,陸靈來不及細想,慌忙揮出三叉戟,狠狠地紮在橋板上。
萬丈峭壁夾起奔湧江流。上方是如潮暴雨,傾盆而落。腳下是轟鳴奔流,白浪滔天。
此時,斷裂的吊橋一分為二,正將隊伍尾端的陸靈和胡九,與眾人分於南北兩側。那胡九因走在最後,一手抓住了橋梁繩索,一時還不至掉落。可陸靈的形勢卻是堪憂:三叉戟穿透木板,那本就老舊的橋板上蔓延數道裂痕。更何況豆大的雨點不停地衝擊著橋板,陸靈若是借由長戟之柄,向上攀爬,必定會引得木板碎裂,落得墜落寒江的下場。
見此情景,胡九一手抓緊繩索,一手向陸靈探去。可就在這時,那劈頭蓋臉下個不停的暴雨,正擊在他的臉上,麵頰一陣刺痛,令他想起了陸靈毫不留情麵的三個巴掌。胡九一怔,他伸出的右手,又緊握成拳,再度縮了回去。
他這一伸一縮,落在陸靈的眼中,令她震驚萬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同門師弟,竟會見死不救。可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更多的卻是心底徹骨的冰寒。當真是“求豬狗,不如自動手”,陸靈自嘲地一笑,隨即拚起全身氣力,奮力地想要借由臂力,搭住那晃動的繩索……
“哢嚓!”
隻聽一聲脆響,那木板終是不堪重負,四分五裂。隨著碎裂的木塊,三叉戟瞬時墜落,而陸靈也隨之一同跌入滾滾浪濤,霎時便被浪頭卷了。
狂浪聲聲,冰冷的江水衝刷在身上,凍得骨子裏都侵了寒意。陸靈在江水中沉沉浮浮,好容易浮上江麵,卻又被一個浪頭打進了水底。水下扭曲的視野中,隱隱出現一道白色人影。朦朦朧朧之間,陸靈隻瞧見那人一襲白衣,身若水中蛟龍一般自在,悠然地向她靠近。
一聲清朗的“哎呀”,便是陸靈失去意識前,所聽見的最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