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嘻嘻笑道:“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師父你不也經常彈我腦門,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嗚嗚!”丫頭學壞了!你這是乘人……不,乘熊之危!
小竹狡黠一笑:“就是趁你沒辦法還口,過過嘴癮嘛!”
一人一熊,竟然鬥嘴鬥得不亦樂乎,歸海鳴默默地看著身側少女的笑容,恍惚之間,又回到那個漫天飄雪的隆冬月夜。在那幾乎將他吞噬的冰冷寒雪之中,一雙軟軟的溫暖的小手,將他從無垠黑暗中拉了出來……
正當歸海鳴思及舊事之時,一行人已走到郭獵戶的住所。正如那位大嬸所說,鼎山村並不大,由南到北也不過幾畝地頭。郭獵戶家住村北,跟他一路走來,小竹細心一算,這村裏隻有七戶人家,頂多也就十幾二十口人。此時,天色漸沉,夕陽暮日斜斜地吊在山巒之側,昏黃光芒正映在郭叔那間鋪著茅草頂的小木屋上。獵戶扯著嗓子喚了聲“鴻飛”,卻沒人應聲,老郭嘀咕了一句“臭小子,又去哪裏晃蕩了”,一邊推開門,引小竹他們進屋。
木屋地方不大,卻是幹淨整齊。牆上掛著獵戶打來的皮子,門後還吊著兩大塊鹹肉,小木桌上擺著一個茶壺、兩隻小杯。郭獵戶抓起茶壺,給小竹與歸海鳴一人滿了一杯,又硬塞進二人手裏。小竹邊道謝邊接過,指尖觸及杯壁,傳來暖暖熱度——那茶水還是熱乎乎的,顯是才燒好不久。
“俺這地方是小了點。”郭獵戶咧嘴一笑,“但米飯大肉管飽,床鋪子軟實,你倆要不介意,就在俺這裏湊合一宿。俺家娃兒過會兒就著家了。”
說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些無奈的意味來:“這村裏大多是老弱婦孺,鴻飛自小就沒有玩伴,把這小子憋成了個老氣橫秋的悶罐子。你們和他年紀相仿,陪他說說話也好。”
聽得這句,墨白輕歎一聲,約莫是在感慨養兒不易。如果他能說話,少不得要和郭獵戶交流一下育兒心得了。然而此時,他隻是趴在小竹的胳膊上,突然挺起了胸脯,用黑眼圈掃了掃小姑娘清雅秀麗的麵目,那得意的表情仿佛是在說:瞧,我家姑娘養得多好,我就沒養出個悶罐子!
就在郭獵戶招呼著客人、準備張羅晚飯的時候,忽聽門外傳來急急鑼聲。他登時麵色大變,急道一聲“你們等著”,便抓起門邊的弓箭,風也似的衝出門外。透過敞開的門扉,小竹看見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都奔出了屋。婦人們用錘衣棒敲打著銅盆盆地,發出“咣咣”的聲響,男人們則抓著犁頭鐵鍁,一邊跑一邊叫嚷:“蜚來啦!蜚來啦!”
鼎山之蜚,難道就是守護青霜卅草的異獸?聞言,三人立刻追出門外,跟隨一眾村民,向村西的林子裏奔去。
殘陽似血,將山林映得一片妖異血紅。紛亂腳步之聲,在原本靜謐的山野之中回蕩不休,驚得鳥雀振翅高飛,小獸驚慌而逃。鬆鼠急急竄上枝頭,將腦袋隱藏在茂密枝葉之中,惶惶不安地望著樹下的十餘村民。
獵戶郭武衝在最前,眼見前方密林之中,湧現層層迷霧,他抬手喝止了村人腳步:“停!”
這高壯魁梧的漢子,先前臉上爽朗笑容,此時一掃而空。他麵色鐵青,一雙眼牢牢地鎖定那沉沉霧靄,滿眼是止不住的恨意。他反手從背後的箭袋裏掏出數枚箭矢,張弓搭箭。隻見他挽弓如月,拉開弓弦的右手手背上,爆出了根根青筋。他咬緊牙關,猛地鬆開了手指,登時,離弦之箭劃破虛空,掀起陣陣疾風,向那霧靄中飛速擊去!
羽箭被霧氣所吞噬,郭武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同時不停地搭弓放箭。忽聽那漫山的灰色霧氣之中,傳來一聲低低的悲鳴,像是什麼動物吃痛哀號一般。聽得聲響,郭武濃眉一挑,嘴角微撇,似是在笑,卻又是笑得極難看,倒有七分像哭一般。
隻見郭武從腰間取下一把三尖叉,咬牙切齒地攥緊在手心裏,正要向那濃密霧靄直衝過去,忽被身後的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者抱住了腰:“郭子,你不要命啦!小文子在天上看著你呢!”
那大爺這一吆喝,讓郭武身子一顫。這位壯碩勇武的漢子,此時竟是眼眶一紅,眉間成川,刻印出隱忍的弧度來。可緊接著,他抬了手背一抹眼,然後抓住那大爺緊扣著他腰際的胳膊,用力想要掙脫:“徐叔,你放手!”
徐爺雖是已過花甲之年,但卻是拚著力氣不撒手,大聲勸道:“郭子,就算你不惜命,也得想想鴻飛啊!鴻飛還沒娶上媳婦,你忍心留下他孤苦伶仃一個人?”
聽得這句,郭武的動作一僵,終究是停止了掙紮。徐爺這才鬆了一口氣,放開了他壯碩厚實的腰板。郭武低下頭,望著手中被殘陽映出似血紅光的三尖叉,緩緩收緊了五指,直讓指節都泛了白。
半晌之後,他將鐵叉塞回了腰際,從徐爺手中接過一串炮仗,點燃了引線,將那串“百裏響”狠狠地擲向迷茫霧靄之中。
頓時,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炸響在這與世隔絕的山林裏。飛禽走獸驚得四處逃竄,而村民們則是敲著鑼打著鼓,將手裏的棒槌銅盆敲得山響,並大聲叫嚷著:“大瘟去,大黴去,炮神走,蜚不留!”
村民們反複念誦了三遍,須臾之後,那沉沉迷霧終於緩緩退去,最終消散在密林之中。村人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婦人們收了瓢盆結伴往回走,駝著背的徐爺歎息著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郭武的後背。就在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急匆匆地趕到獵戶的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