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收到消息自殺了。我是聽來的，沒親眼看到。但你想想一個男人毀了兩個女人，一下啥都沒了，自殺是一條挺合理的出路。”方簡昱輕描淡寫道。他自始至終對簡慶林沒有半分尊敬的意思在，可簡悉之卻渾不在意。這一點上兄弟一致。
簡昱揮手又叫了一杯果汁。“在他心裏，真正重的，是你母親。”
簡悉之不置可否。人都沒了，誰輕誰重還有什麼意義呢？爭來鬥去命都沒了，為了一個不值當的男人。簡悉之心裏替劉穎感到悲哀。
“我媽也被紮傷了，肺差點紮穿，臉上現在還有凹下去的疤。她毀容了，估計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毀容……她被判防衛過當坐了三年牢。脾氣變得……”簡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沒有繼續說下去。
簡悉之從中理解本來相依為命的母子，簡昱卻早早搬出來獨住的原因。
果汁杯子裏的吸管已經被簡昱咬得變形，可他的牙尖還是老鼠一樣齧咬著吸管頭。
“我不想刺激你，但是方亦茹喝醉了親口說的，她是故意把大媽推下去的。為了那個位置她犧牲了青春和前途依舊沒有到手。她恨……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人沒了就沒了。你就是弄死方亦茹你媽也回不來。那是上輩人的事，我想得挺開。所以我知道所有那些事，但是我沒告訴丁韻宜。”簡昱扭頭望向櫥窗外，夜色中升起濃濃的霧和霾。
“方亦茹關進去以後，是葉誌誠照顧我，給我辦轉學手續、找地方住，送生活費給我。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家裏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兒。我在葉家住了幾天，隻見到了他家的拖油瓶。那句話怎麼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聖經》裏麵認為人生來就是有罪的。葉誌誠有罪，所以現在他也進去了。教人贖罪這種事情，是老天的工作，人不能和老天搶飯碗。”方簡昱翻了翻眼皮，意有所指地瞟了簡悉之一眼。
“我這人沒啥優點，但有一條——恩怨分明。我認葉誌誠的好，能耐有限，弄不了他出來。但你要害丁韻宜得過我這一關。”方簡昱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劃下一條線，橫在簡悉之和他之間。
簡悉之盯著簡昱劃下的那條看不見的線，口中緩緩道：“我現在想聽聽你猜的。”
“聽不聽也無所謂。”方簡昱身子後仰，靠在皮質椅背上。“方亦茹刑期滿了，葉誌誠派人接了她出來。問她想去哪兒，想幹啥，她說回老家吧。當年老頭投資房市，應該是瞞下來的幾套房產沒被抄沒。方亦茹拿了房證背著葉叔把房賣了。拿了房款，大概能有個幾百萬吧，回滬市做生意。走前聽說葉誌誠還給過她一些，我猜出於憐憫，當然也可能給葉家留一條路。我則繼續被放養在這座城市裏……”
真相大白。
簡悉之突然間感到一陣空虛。所做的一切，所背負的怨恨最後被證明都是無用的。就好像方簡昱說的：所有一切“是上輩人的事”，“教人贖罪是老天的工作，人不能和老天搶飯碗”。他不該插手的，就是弄死方亦茹劉穎也活不過來。追根究底是簡慶林一個人的罪孽。他機關算盡隻為追尋一個答案，得來的真相卻狠狠抽了他一個大嘴巴子。真心好傻。
簡悉之頓悟般卸下心中的包袱，眼前一亮：麵前眼神四處亂瞟裝瘋賣傻的方簡昱，他懂得拿起放下，他才是簡家最聰明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