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悉之頭一次那麼仔細地端詳一個人外貌。方簡昱的臉型、額頭、嘴巴都長得酷似簡慶林。難怪方簡昱早早搬出來，獨自一人居住。任何一個能提醒她恥辱曆史的象征，方婷都不會想見到。她已經強迫自己扔掉方婷的過去，接受方亦茹的新生。
“那我們來談談老頭。你都知道些什麼？”
“你這是審問呢還是審問呢？難怪丁丁討厭你離家出走，要我說，你們倆趁早離了吧。”
“方便你？”簡悉之的眼睛眯起來。
“我考慮考慮。丁韻宜勤快起來伺候得還是挺舒服的，就是有些嘮叨。不過我十多年了沒人嘮叨，突然有個人願意嘮叨我，感覺挺親切。”
“行了。直說吧，你要怎樣才肯談。”
“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方簡昱突然扭扭捏捏起來，“我跟人合夥開了一間遊戲公司，我們新近開發出來一款遊戲。特帶勁，我不是自誇哈，不比仙劍差，推廣好了絕對能躋身國內一流網遊。本子是網絡紅人……”
簡昱一張嘴洋洋灑灑沒個完，轉向簡悉之推銷起遊戲。簡悉之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弟弟話多，而且話題容易跑偏沒什麼重心，忍不住出言打斷。
“想要錢？”
“說的我跟叫花子似的。”方簡昱一拍桌子，“你究竟想不想談？”接著繼續介紹他那款遊戲諸多吸引人的長處。
簡悉之哭笑不得：眼睜睜看著計劃好的會麵轉向一個神奇的方向，他卻沒辦法把話題掰回來。
聽方簡昱滔滔不絕地說了十多分鍾，直到點好的食物送上來，簡昱才停下。他是真餓了，一口咬掉了半個漢堡。
簡悉之抓出得來不易的插話機會：“你要我出錢幫你推廣？”
這話其實和上麵一句“想要錢”是一個意思。但是方簡昱明顯受用這種婉轉的說法，語氣也和緩了許多。“先吃飯，你怎麼跟丁丁一樣都是急性子？飯桌上說話不利於消化。”
簡悉之隻好小口啜著可樂等方簡昱吃完。
“哎你不吃點，就我一個人吃怪不好意思的。”說著“怪不好意思”可行動上完全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意思。
簡悉之突然間挺佩服丁韻宜的：麵前這麼個貨，居然被她逼得電話都來不及撂下地大吼，也算是沒品熬脫線，一物降一物了。
好容易等方簡昱吃完東西喝完果汁，簡悉之開始說話：“看你的樣兒也不是個差錢的，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聽說李敏俊那裏你能說上話。我想請韓國的宅男女神尹允兒來給遊戲做代言。”說著方簡昱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白皙的麵皮上泛出一抹潮紅。立即又像是撇清一般接口道：“你是不知道，現在國內的網遊啊，都是惡性競爭，盡拚些個童顏巨乳啥的，我這是請不到碧昂斯……”
簡悉之再次趕緊打斷：“李敏俊那邊我去說，等一下打電話都行……”
方簡昱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下麵有些我是聽方亦茹說的，有些是打葉誌誠的司機下屬什麼的那兒聽來的。還有就是我自個猜的。”
“先說你聽到的。”
“當年方亦茹大學畢業前夕進銀行實習，銀行說會在二十來個實習生裏頭留一個人。老頭那時候是主管人事的副行長。方亦茹長得漂亮，又有心留在行裏，處處拔尖。老頭看出來了，就把人給潛了。但老頭不是東西，騙說方亦茹說要和家裏那位離婚，離了許多年，連我都生下來了，還沒有離掉。方亦茹也好哄，給套房給個小官兒做就安安靜靜不鬧騰了。當然這裏頭有我外公外婆的因素在。我外公是滬市知青，因為買不起房有了戶籍也回不去。滬市率先實現商品房買賣，那時候房價已經漲起來了。老頭給外公外婆在滬市購置了一套房子，二百多平米。這生意比賣兒賣女劃算。”方簡昱臉上閃過一抹譏諷的笑。“接下來就這麼過唄，家裏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我不知道老頭外麵是不是還有人，但估計就方亦茹一個這麼傻的——她幫他做賬。出了事，方亦茹第一個逃不掉的。後來也證明確實出了事。老頭的投資沒收回來，賬麵上的虧空大到連方亦茹都不敢遮掩了。她這才慌了神。老頭帶她上澳門豪賭，指望著靠賭博翻身，結果砸進去三千多萬連個水花都沒見著。老頭說要帶她跑路。老頭說方亦茹的外語好，讓方亦茹帶著錢和我先走，他隨後就到。方亦茹也就是英語過了個四六級，連國門都沒邁出去過。就這樣扔去國外再也回不來了，方亦茹怕了。她是家裏的獨生女，有爹娘要奉養。老頭給他那點錢到國外算個屁，拖著個半老頭在異鄉東躲西藏，要誰誰能幹哪？她就狠心把老頭兜出去了。她把老頭交給她的安家費上繳了，換了個坦白從寬緩期執行。壞就壞在她貪心，想找葉誌誠活動活動把‘緩刑’倆字也撤了。結果在市委大樓裏撞見……撞見阿姨……大媽。大媽紅了眼，扯著方亦茹兩個人打了起來了。我那時候坐在候見室等著，聽見動靜出去找人。大媽看見我了，什麼都明白了。她氣瘋了，拔了頭發上的簪子向我衝過來，一副跟我同歸於盡的架勢。我媽也急了，用力搡了她幾把，把她推到窗口，後來一使勁把她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