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部隊帶著三具燒焦的屍體乘著夜色返回喀什。簡悉之和丁韻宜同行。
月色下連綿的沙丘仿佛泛著波濤的海麵,廣闊無垠和平靜謐。
丁韻宜裹著薄毯癡癡地望著窗外。
“如果沒有恐怖分子,沒有死人,來沙漠走這一趟還是很美好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仇殺。”
“仇殺?阿吾提年紀輕輕死了,他沒跟什麼人結仇。”
“可仇恨還是找上了他。如果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他也還會有其他的人被殺害。甚至可能是丁教授或者你母又或者是廣場上成百上千默默無知的普通人。有人種下罪惡的因,便得有人吞下苦澀的果。”簡悉之開著車,眼睛不眨目視前方。
“你這樣說很冷血。”丁韻宜不滿道。
“……”簡悉之沉默了一會緩緩道:“看多了,你的血就會冷掉的。”
“我是記者,記者永遠做不到冷血!”丁韻宜說著說著動了意氣,恨恨地盯著簡悉之的側臉嚷道。
“恭喜你,記者是吸血鬼和僵屍都十分喜歡的生物。”
丁韻宜繃不住噗嗤一笑。
“在古墓裏我做了一個夢。”丁韻宜望向車窗外重新開啟了一個話題。“很長很長,清醒以後我就忘記了夢裏大部分情節,隱約記得一幫人也是殺來殺去。有個人死了,背上被紮了一刀,死的時候懷裏還抱著個人頭。按說這麼詭異的事情,可我感覺挺傷感的。我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可還是覺得心疼的喘不過氣來。”
簡悉之聞言心裏一慟,迅速調轉目光凝視著丁韻宜。
“你說我是不是最好回去以後查查心髒?搞不好就是心絞痛發作什麼的?我還沒三十呢,怎麼就會有心絞痛呢?難道是先天的?就知道那死老頭吃喝應酬睡女人不會有什麼好基因。”丁韻宜完全沒有察覺簡悉之再看她,自顧自地扯開沒邊。
“是說你的親生父親嗎?”簡悉之重新看向前方路麵,儀表盤的微光下,扶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
“嗯。我也是有親爹的。”丁韻宜盯著車窗外黑黢黢的灌木和銀色的戈壁點點頭。“我上中學的時候,他看上了一個在少年宮教鋼琴的女人。那女人還有一個可惡的兒子,可我爹還是和她在一起了。就因為我是女孩。我爹家裏幾代單傳,他想要個男孩。下輩子我要做個男的。一輩子就隻愛一個女人,隻疼她一個——當然生女孩也會疼,女孩不算女人——一輩子隻結一次婚,和我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丁韻宜也不在意簡悉之有沒有在聽,一路上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的家事。說到困了,便倚著車窗睡著。連簡悉之抱她下車安頓在賓館的床上都沒醒。
因為有簡悉之他們提供的照片,接下來的抓捕就是武警的工作。三具燒焦遺體的DNA提取還不會那麼快出結果,不知道其中哪個才是阿吾提。借這段時間,丁韻宜和簡悉之走訪了阿吾提在喀什的家。
阿吾提吐爾遜的家在喀什市中心老城區,父親在闊孜其亞貝希巷的巷口經營著一家老茶館。家裏有四個孩子,阿吾提是老大,下麵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母親聽聞兒子身亡的消息悲傷過度病倒。父親一麵料理兒子的喪事一麵還得照顧茶館的生意。畢竟現在經濟發展,房屋的租金也漲了,一年九千塊的租金相對一個饢一塊錢二毛錢一壺茶八毛錢,維持著一家老茶館不是易事。所幸大兒子和女兒放了學能在茶館裏幫幫忙。
簡悉之丁韻宜帶著一名從公安局借來的少數民族翻譯在老茶館見到了阿吾提的父親。
那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辛勤的勞作讓這個男人看上去有些顯老。男人有一副溫暖寬厚的手掌和寬厚的心胸。
盡管非常心疼,阿吾提的父親還是對不幸表達了寬容和理解。“如果不是他的犧牲,一定會有更多的人遭殃。”居然和簡悉之的話表達的一個意思。“我的兒子是好樣的。”這句話之後,這位父親便再不多說,隻是默默地提著鐵皮茶壺給簡悉之一行和街坊茶客們的杯子裏續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