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翻滾變幻，又來了一張女人麵孔。她長得還算漂亮、還算年輕，清秀的麵龐掛著淒慘的表情。她似乎認了命，盡管那張臉還是活的，可她的心卻已？ 死了。
陰森森 的房間裏，出現了兩張這樣的麵孔，方非的心也快要蹦了出來。他倒退一步，身後的門已？ 牢牢關上了。
不一會兒女人的臉也消失了，一陣微風將她吹散。這一瞬，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
“我見過許多張臉，老的，少的，聰明的，桀驁的，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哀號，有的歇斯底裏，也有的一言不發，可他終究要說出來的，人心的秘密就像罐子裏的水，隻要打破了罐子，水就會順順當當地流出來…… ”
無數張麵孔從煙氣裏凸現出來，顏色灰白淒慘，神態千奇百怪——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齜牙咧嘴。有的人涕淚交流，似在哀哀號哭；還有的瘋瘋傻傻，露出古怪的笑意；有的麵孔在放肆宣泄，揮灑著悲傷和恐懼；有的麵孔卻如頑固的石頭，隻有透過細微的縫隙，才能窺見隱忍的痛苦。
這真是地獄裏的變相，隻有受孽火煆燒的眾生，才會擁有如此可怕的表情！
方非的腿在發抖、心在抽搐，他還能站在？ 地，真是一個奇跡！
“每張臉我都記得，那可真是愉快的回憶。”那個聲音幽幽歎氣，“這些臉扭曲變形，比起任何圖畫 都要有趣；他們號叫悲泣的聲音，真是宇宙中最美妙的音樂。多麼有趣的臉呀，每當我獨自靜坐，就會把他們召喚出來，有他們陪著，我就不會寂寞！”
一張陰沉沉的臉湊了過來，長長的麵孔，巨大的鼻子，眼睛灰冷銳利，薄薄的嘴唇徐徐張開，吐出一口暖暖的白氣。
方非猛地意識到，這是一張真人的臉。緊接著，四麵的煙霧散開了，所有的麵孔帶著無聲的號哭，去了那一個九幽之地。
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麵前，他托著煙鬥，微微欠身，羽衣灰白冷淡，與他的臉色十分相稱。
方非望著這人，不由想起見過的魑魅。
“堅強的神經，頑固的意誌。”高個子盯著方非，仿佛在鑒賞一件古玩，“不錯，你沒有被我嚇倒，真是一個作案的好料子。”
他往後退了一步，大踏步走到一張靠椅前，坐了下來，又指了指對麵的凳子：“坐吧，我們好好談談！”
方非遲疑一下，上前坐下，他隻覺這高個子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說說你的事！”高個子一麵說，一麵注視著方非。方非一言不發，他答應過燕眉，決不吐露隱書的事。
“好吧！換個說法。”高個子的身子略向前傾，“你認識太叔陽多久了？”
少年一愣，本以為對方會問隱書，怎麼奇峰突起，又說到了太叔陽身上？他愣了一下，隨口說：“從進來算起，一天兩夜。”
“你以前沒有見過他？”
“沒有！”
“你是一位度者？”
“對！”
“你的點化人呢？”
“我們失散了！”
“失散了？”高個子古怪一笑，“因為衝霄車失事嗎？”
方非一下子站了起來，失聲大叫：“你怎麼知道？”
“坐下，坐下！”高個子招了招手。
方非頹然坐下，心裏滿是恍惚的念頭。高個子接著說：“還是來說說你的事吧！聽說你是個異見者。”
“異見者？”方非有點兒茫然。
高個子深深看他一眼，幽幽地說：“你，反對白王嗎？”
“白王？”方非還是摸不著頭腦，“我不認識他！”
高個子一瞪眼，臉上閃過一絲？ 意，他想了想又說：“你和太叔陽，因為白王的事吵過架嗎？”
“沒有！我們很少說話。”
“你知不知道，他襲擊過一個異見者？”
“我知道！”
“你知道？”高個兒眯起眼睛，“你不會因此痛恨他吧……”
砰，黑門忽地倒下，飛進兩個人來。方非嚇了一跳，定眼望去，兩個勤務正在地上掙紮。跟著門前一暗，一個龐然巨影堵住了大門。
“山爛石！”高個兒徐徐起身，“你有何指教？”
“不敢！”胖道師滿臉是笑，從窄門裏擠了進來，一身肥肉好似剛出鍋的果凍，到了屋裏，還在嘟嘟地抖動，“聽說你抓了我的考生？”
“這不關你的事！”高個兒冷冷說。
“誰 說的？我是考官，他是考生。你向考生下手，也不問問考官的意思嗎？”
“山胖子，你少得意了。”高個兒哼了一聲，“哪天你落到我手裏，我會把你這身肥肉熬成汁 ！”
“那你可要準備一口大鍋！”山爛石笑容不改，“陰暗星巫史！”
氣氛凝固了，巫史的身上發出衝天的寒氣，山爛石聳在那兒，卻如一座大山，再冷的寒風，也吹不走山上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