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的馬車走後,常素娥抬手斷了花娘正要提起的話茬,說:“姑姑,我想靜靜。”
小南看著太子妃和姑姑進門,正要問安,被花娘一個眼色退下,兩人看著她進到最裏屋,抱著爐子逗了靈鵲,看雪。
花娘屏退所有的宮人,關上了門,隻她一人聽見,她家小姐在伏案痛哭。
常素娥一連哭了半日,心情大好。以後決計不會再有半滴淚,她要笑,歡快的笑,如意的笑。
也沒人知道她今天這場談判,用盡了一生的勇氣。
連將養多年,正常的太子妃畫風都變了。
把自己活生生地打磨成了另外一個人,這樣才不會疼。
曾幾何時,她在涼花開遍的院子裏恭謹有禮地對華服嬤嬤問話,“嬤嬤,我想見太子一麵。”
嬤嬤是太後跟前的人,心道一句,你此時見與不見還有什麼關係呢,塗添傷感罷了。和所有人一樣都百般敷衍:“太子即將登基大典這些天都在宮裏,這會子也確實沒有空閑,太子妃等旨意傳宣吧。”
說完後對著眼前的人屈身一笑,起身指揮著院子裏忙碌的奴仆,大聲呼喊叫罵收拾天子舊居的奴才:“說你們怎麼回事,瞅著嬤嬤我沒搭理你們,個個都躲懶是吧,趕緊的都動起來,快,那桌子抬到裏麵。”
常素娥知書達理地回到了自己院子裏,一如既往乖乖的,不吵不鬧,等著太子偶然過來坐坐,或者吵架。
這一次等的是入夜。
醜時末,東宮府院裏各屋燈熄了,獨留廊下幾盞燈籠搖曳,她從房頂爬下來,這是他們兩人才知道的一條路徑,無人知道十五歲的他們曾經也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上房揭瓦。
巡邏的班次還是沒變,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孤身前往那片燭火闌珊處。第一次發現皇宮寂靜的夜是那麼漫長而悠遠,黑暗裏的石板路也仿佛沒有盡頭。
她的腳步淩亂迫切,全憑掌心一枚夜明珠引路。
禦花園上苑花亭,燭火通明卻沒有侍衛,樓上偶有歌聲傳來,是個女子,明媚而輕柔。她收了珠子,合攏披風輕輕地踏上檀木旋梯。
她看見韓鴻正和他的美人在賞幽曇,聽見他們說了很多。
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未來,提到了句如何打發她這個前太子妃。虞美人特地提了太後讓高湛接納她,算是給天下子民一個交代,但高湛沒同意。
而且她的封號都已經準備好了,柔夫人,多麼諷刺。
她的小字,除了父母隻有韓鴻一人得知。
那天她不知這麼回到自己小院的,太子府裏的一花一木,作為太子妃的她最清楚不過,結果還是跌跌撞撞遍體鱗傷。她坐在梳妝台前,等了一夜,得到廢妃的聖旨。
而後常素娥也知道,高太後為何不在京中,即便太上皇有意保她這個太子妃,特地召了太後去聽訓,可太後也特地不緊不徐地回京。
嗬嗬,不過她的好兒子倒是好好地將了她一軍,沒等著她回來立高家女為後,直接冊封了虞美人。
高太後得到消息後,立即舍棄了繁重的鳳駕,帶了輕騎入京,想要阻止冊後大典,可惜也是遲了。
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