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老八緩緩蘇醒過來,賴在床上,蔫蔫地說:“舍長,對不起,讓兄弟們辛苦了!”
舍長說:“失戀就去找死啊,瞧你那熊樣!”
老八羞愧無言,半晌憋出一句:“謝謝兄弟們救我,回頭我請大家吃飯!”
我問:“吃飯有板城燒喝嗎?”
老八用枕巾遮住臉說:“班長,你還是弄死我吧!”
夏夜的鳥兒總起得很早,嘰嘰喳喳地在梧桐樹上聒噪。那晚我一夜無眠,好在東方破曉的時候,總算沒有荒廢地學會了抽煙。
不久後的一天,院學生會換屆,我剛剛做了主席,迎完新生入學。
那天夜裏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大一女生打來的,她說他們寢室的一個女孩子忽然生病被送到醫院了,很害怕,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問我能不能趕過來看看。
放下電話,我跟舍長借了些錢,匆忙跑下了樓。等了十幾分鍾,一輛出租車也看不到。我那時心急如焚,一氣之下,決定跑步去醫院。那個夏夜,天氣悶罐一般的潮熱,沒跑多遠我就感到氣喘籲籲。等到三十分鍾後,我跑到醫院的時候,全身上下已經完全濕透了,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我記得我走進病房時,幾個學生會新招的女幹事看到我,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邊擦汗,一邊向裏走,有個女幹事擋在我的麵前說:“你別進去,醫生已經檢查過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我掏出借舍長的錢,繼續向前走,“真沒事嗎?需要錢嗎?”
那女幹事一下搶在我的麵前,踮起腳小聲跟我說:“真沒事,你快回吧,是婦科病啦!”
我的臉噌地一下就紅啦,此後我守在急診的門口,左右踱步,想去買包煙,又覺得太奢侈(現在回想,主要原因是怕影響在大一新生中的形象),人反而更加糾結起來。
那生病的女孩果然沒有大礙,不久便從診療室走了出來,夜色裏,她衝我嫣然一笑——那個笑容分外精致,我至今都還記得。
轉眼就到了大四,全宿舍隻有我一個人準備考研。由於基本已經沒課,開學的那個夏天,大家就在宿舍裏支上一桌麻將,劈裏啪啦地整日搬磚。我中午一個人上自習回來,洗一把臉,懶洋洋地滾上床。夏日依然如火如荼,沒有窗戶的8人小屋,溫度直逼四十度,在一片噪雜的麻將聲、歡呼聲、歎氣聲中,我居然可以沒心沒肺、馬不停蹄地沉沉睡下,驚得床下打牌的兄弟們都嘖嘖稱奇!
大四畢業在6月底,依然是夏天。
我是最後一批離開校園的老生,那時宿舍裏也隻剩下了老六和老三。三哥掃地時,從宿舍的床底下找到一瓶王朝幹紅,審查年份後,初步推斷是上一屆老生留下的陳年精品。
老六用螺絲刀撬開瓶塞,三哥刷出三個茶缸子,將紅酒均分,在夏日的蟬噪聲中,一氣牛飲,就此別過。
宿舍樓下,我最後一次擁抱了六弟,眼淚卻止不住地打轉,老六也憋著,沒敢和我多說一句話。
我扭頭擦拭眼角,恍然看到宿舍樓上的玻璃已被齊整地裝上。那些年,那些在輔導員口中的責罵,那些翻牆偷吃的泡麵,那些午夜狂奔的夜晚和那些沒有窗戶的夏天,再見了,就這樣的永遠地再見了。
我回身與六弟作別,跳上出租車,頭也不回地,一路向前。
想起的時候
文/田媛
1
我爸極愛看《非誠勿擾》,期期都不落下。
他是個兢兢業業的工作狂但也隻是個平庸的男人,不抽煙不喝酒。年近半百之時,老先生脫離了《朝聞天下》,站在了《非誠勿擾》的隊伍裏。各種女嘉賓就是他的酒精,他的尼古丁。
我高考那年,我媽總怕家裏開著手機和電視影響我學習。就下令,凡是我學習的時候必須關閉電視、手機和一切能發聲的東西。我家的氣氛就好像待飛的航班,不關手機就好比是漠視生命。
從那時起我爸便沉迷於《非誠勿擾》的世界不能自拔。他看得仔細,像是在監控裏找小偷那樣一秒都不懈怠。
自從我爸最鍾愛的12號女嘉賓被牽走後,他就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似的,從此一蹶不振。有好一陣子不提《非誠勿擾》。
我問他:“你為啥總看這種相親節目啊?你又不找女朋友。”
我爸意味深長:“我想看看現在人的擇偶觀……”他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我能看到我媽在一邊用嗬嗬的眼神看著我爸。
老夫老妻的生活總是這樣,年輕時的幽默全被歲月淪為調侃。
結婚久了,不必在意早上醒來的口氣,也不必在意曾經被驚為天人的她在斤斤計較菜市場上的一兩毛錢。
像你我的爸媽。
幸運的是,我爸偶爾會想起來,會給我媽送一朵玫瑰。從10塊錢漲到30,這些年玫瑰的價格我爸了如指掌,貴了就不買了。
我爸找出了一段關於女嘉賓的視頻給我看。
男嘉賓說自己經常給女孩送花。
我的思想裏,“送花”是個大雅的好情趣,隻是“經常送花”就需要我琢磨一會兒了。總片麵地以為這樣的男人且不論他浪漫與否,品性是否上佳。每逢大小節日甚至包括女孩生理期,就捧著一大束玫瑰,還是當年的地點,還是當年的顏色,百年不變地送給女孩。
拜托,這樣已經不是情趣了,是壓迫。
男嘉賓的話果然激起女嘉賓們的強烈反應。
12號女嘉賓略帶調侃地問:“你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送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