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五芒星之上，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像是要漂浮到半空中一般。或許不是身體輕，而是覺得腦袋變輕了，意識越來越模糊，就連四肢都好像不怎麼聽使喚才導致了我有一種身體越來越輕的錯覺。
“小綿羊——”
隱隱約約間，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喊著熟悉昵稱。
似乎幻聽都出現了。
“小綿羊！”
聲音越來越清晰，還夾雜著濃重的喘息聲，聲音也有幾分沙啞。
不是幻聽！
遲緩地意識到這個問題，我睜開眼睛——戶曜站在召喚陣外，一臉絕望的悲痛，他臉上恣意的水跡被幽藍的光照亮。
好想給他擦幹淨留在臉上的淚痕。濕漉漉的，那麼頹廢，好像有雨雲籠罩著他，帶走了他的陽光，帶走他的明媚。
“該死！小綿羊你是豬屬性嗎？”他怒吼著指責，然而潮濕的聲音哀怨悲戚，即便是憤怒的指責也完全變味了。
“你愛過我嗎？你真的愛過我嗎？都說愛是自私的，為什麼你為了我不肯自私一點，自私地留在我身邊？為什麼你還要執著地要複活一個已經去世的人？”
他激動地說著，一邊闖進了魔法陣向我跑來。
Wendy最後還是告訴他了。
Wendy其實是和他在一起的，然而她並沒有多看我一眼，立即尋找了一個位置，召喚起魔法陣來。
老巫師望著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有些懵了，他望望我，又望望已經衝進魔法陣的戶曜，然而戶曜竟然猛地將我從五芒星中拽了出來。最後老巫師的視線停在召喚魔法陣的Wendy身上。
離開五芒星，我身體所有力氣都被抽掉了，氣若遊絲地靠在戶曜的懷裏。他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我臉上，我的心像是被腐蝕般疼痛著。
思緒迷迷糊糊，可是那種疼痛感卻是真實的。
“放……放我回去……不要阻止我……”說話都變得吃力，我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重新回到五芒星當中。
“不，我不放，我不允許你離開。”他的臉緊貼著我的臉，緩緩地摩挲，沒一會兒我的臉也被他蹭得濕漉漉的。
“聽，聽我說……”我虛弱地抬起手撫上他的臉，用力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們約定下一輩子好不好。這輩子，讓我複活北惟，下……下一輩子……我找你，我給你愛，我追你，好不好。戶曜，好不好……”
“你開的條件那麼好，我真的心動了，可我不會心軟的。”
他的語氣放得極溫柔，眼睛笑得彎彎的還閃著淚花，那一刻仿佛是他擁有全世界幸福的人。凝望著他，我也有幾分心醉。
“小丫頭，魔法陣的靈力要是退散，在今天的收獲祭他是不能複活了！”
被遺忘在魔法陣中間的老巫師突然發出一嗓子，我明顯感到身體的力量正在恢複，大概是靈魂又重新回到我的身體內。
我著急起來，聲音禁不住哽咽起來：“求你。戶曜……不要阻止我。如果不能複活北惟，我會一直生活在愧疚中，我無法與你與任何人開展感情。”
戶曜沉默著，半晌，他突然垂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聲音沙啞地說：“好，我答應你。”
我彎起唇線，感激地望著他：“謝謝。”
我知道讓他放開我，比殺了他還難受，他主動做主這樣的選擇，無異於親手將匕首插入自己的心髒中。
這時候，Wendy的聲音也遠遠傳來：“魔法陣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送你們回去人類世界！”
戶曜望了那邊一眼，視線又很快轉移到我臉上，他打橫將我抱起，一步一步沉沉穩穩地向法陣外走去。
好半刻我才反應過來，他要將我帶去Wendy召喚出來的魔法陣上！我匆忙扭著身體掙紮：“你要帶我去哪兒？戶曜，你騙我，我要複活北惟！放下我！放下我！”
“我沒有騙你。”戶曜將我抱得更緊，防止我從他懷裏掙紮逃走，“我答應你複活北惟。”
“那你在幹什麼？”他已經站到了Wendy的魔法陣麵前，背對著老巫師。轉念細想，我突然意識過來什麼，身體猛地一顫，惶恐地睜大眼睛望著戶曜。
“你……你……你是想……”聲音不停地顫抖，到最後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不要，不要這樣做，戶曜不要這樣做！
戶曜卻隻是笑著，輕輕吻著我潮濕的眼睛，從容平靜，意氣風發：“小綿羊，這輩子我允許你和亦在一起。但是下一輩子，下下輩子，你生生世世直到太陽熄滅，直到宇宙回到原點之前，你都是我的。”
“不，不要！該死的，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應該由我來做，是我欠他的，是我害死他的，一切都應該由我償還！與你無關！無你無關！是我欠他的！”
力氣逐漸回來，我瘋了似的叫嚷著，更用力地扭動身子掙紮。戶曜受不了我的折騰，放下我後緊緊地將我擁抱在懷裏。
不理會我的瘋狂，他溫柔地說：“怎麼與我無關，怎麼能說欠他的是你，明明是我。是我最愛的人，笨羊羊，主語還是我，怎麼會與我無關。”他一下一下順著我腦後的發絲，輕輕笑著喟歎道：“你的頭發真柔軟，就像羊毛一樣。”
好爛的比喻。
哭著哭著，我又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哭。
“追人這種事，怎麼能讓我愛的女生主動，當然還是要我來主動。”他理所當然地宣布著，臉頰眷戀不舍地貼著我的發頂：“小綿羊，你要記著，下輩子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不能愛上任何人。你要記著，那個說笑話最好笑的人就是我，下一輩子你這樣愛上這個人。”
“該死……該死！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插手！不要插手！就那麼一次，不要幫我，不要護著我！”嗓子都已經喊啞了，哭啞了。而我還是像被兩根大鎖鏈縮在戶曜懷裏一般，他沒有一絲要放手的跡象。
對於我的話他置若未聞，唇瓣貼著我的耳朵，輕輕吐納：“小綿羊，對我說一次‘我愛你‘好不好？我從來沒有聽你對我說過這三個字，一百年時間，有你三個字我便足夠了。”
像是施展了什麼魔法一樣，整個靈魂都感到了一股溫暖，積雪融化，化作清泉從眼底流出。
“不……不要……不要這樣做。我不會說的，除非你放開我……戶曜，你放開我，那麼我就對你說，好不好……”我抽泣著不斷哀求。
不用等到他完全放手，隻要有一些鬆手的跡象，趁著那猝不及防的一瞬我就將他推進魔法陣中，讓他回去人類世界。那麼他就再也不能阻止我了。
或許是我的苦求起了作用，戶曜抱著我的手真的微微鬆開了，我立即便進行我腦海裏模擬過的一幕。然而，沒想到我模擬的這一幕卻發生在我身上——戶曜將我推進了魔法陣裏麵！
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我感到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緊緊地吸住了我的身體，將我的身體往裏拉！
“啊——”
戶曜站在魔法陣外，微笑著對我揮手說再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我可以想象得出被水澤淹沒之下眼神帶著多少噸的溫柔的愛意。
“不要……該死的……戶曜不要複活了！我不要複活北惟了，你回來！回來，我求你回來，不要離開我……我……”
身後的吸力越來越大，畫麵都開始變得不清晰，隻有戶曜輕飄飄濕漉漉的聲音是清晰的：“你不說也沒關係，為了你這三個字，我有足夠的毅力與信念等過這一百年。”
戶曜……你是傻的嗎？
我犯下的過錯為什麼你要替我承擔。
聽著他的話，我的心慌亂的無以複加，眼睛被淚水糊得已經看不清東西了，我還執著地叫喊：“該死，渾蛋！不要，我說不要你聽到了沒？我對你說那三個字，你回來！戶曜我……”
我愛你。
戶曜我愛你啊。
可是就這麼三個字，我都未曾說出口腦海裏便漆黑一片，明明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是無法說出去。
這輩子，就連我就連親口對你說“我愛你”都做不到。
我再也無法知道戶曜到底在精靈界做了什麼。
他是留下來。
還是會跟著我走。
如果犧牲你，如果要讓你承受這樣的痛苦，那麼即便是我愧疚一輩子我也不要複活北惟。
你說我愛你，卻不為你變得自私，其實是你不知道我的自私啊。我知道你能過得好好的，我知道你能找到一個不會給你悲傷的女孩子，所以我才敢離開你。可是一旦要你陷入到這樣的漩渦中，我還是毫不猶豫地變得自私，為了你可以不要任何一切。
我清晰感到緊閉的眼睛下有潺潺水流在運動，從眼角流出，沿著臉龐滑落。
下意識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等我睜開眼時，看到的是窗外的一片被燈光映亮的白雪。
我回到人類世界了，這裏就是阿爾卑斯山區的別墅。
那麼戶曜也回來了嗎……
想到這裏我站起來，懷著僥幸的心情到處張望，推開房間的門尋找，大聲地叫喊著：“戶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