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狗子哥上城裏了,也給咱講講,讓咱平白開開眼。說出去,那我們也是城裏人的兄弟了。”一半大的娃湊上前,涎皮賴臉的求著,眼裏直勾勾泛著光,恨不得要吃了王二狗子一般。
“我說你小子瞅著我幹啥,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走一遭就叫城裏人了,那你去豬圈裏走一遭是不是就叫天蓬元帥了?”二狗子一巴掌拍在那娃兒後腦上上,差點叫人家一個踉蹌栽出去。
周遭幾個也顧不上站在大街當口,就那麼沒規沒距的嗬嗬亂笑,還有兩個大些的也順手拍了那娃兒兩巴掌,打得小家夥滿臉通紅,杵在那裏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話。
二狗子靠在牆根低下暗笑,這小崽子麵皮這樣薄,幹嘛不在家裏守著二畝田地安生過日子,跑到他們這一夥幹買把子力氣當打手的營生?難不成這小崽子仗著肚子裏有些文墨,還要在幾個人當中混個軍師當當?“我說你這細胳膊細腿,能打過誰?到時候給人打死了,哥幾個可沒錢給你置辦棺材。”
“我,我叫來福——”
“管你叫什麼,連棺材都買不起,還指望找個人給你刻個碑寫個姓甚名誰?”二狗子啃著指甲打斷了來福的話。他啃著啃著就發現自己太久沒吃些油水,連啃指甲都帶味兒了,這樣下去可不行,萬一哪天餓極了把指頭啃掉了,可就沒哪個賭坊煙館找他作踐人了。他也是就不明白,都是賊,區別怎就這大?昔日水泊梁山,那也是出門二斤牛肉一斤燒酒的痛快日子,怎麼如今輪到他了,就是街頭一個窩頭半兩野菜根子的日子?“麻子,有生意沒?”
麻子當然知道,一個秋收,一個過年,最是收賬的好時候,他們兄弟幾個鐮刀鋤頭一操,能換幾頓白米飯吃。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是誰得罪天上哪路神仙了,地裏糧食還沒等收,就死得差不離了。
沒等麻子開口,一個痞氣小子擠上前,搶著說:“狗子哥你不是沒瞧見,這賭館都沒個鬼影子了,還收誰的債去?如今最掙錢的生意,就是倒騰小姑娘,那水靈靈往山外一招呼,能換幾斤糧。”
麻子一巴掌招呼過去,豎著眼罵道:“去你奶奶的,狗子一沒媳婦二沒姑娘,賣你啊!”。
王二狗沒做聲,這幾個人中,唯有他知道:麻子是家裏獨苗,小時候害天花,他爹為了保住趙家香火,把他兩個姐姐都賣給牙子,聽說沒多久就給作踐死了。趙三就是那麼留下了一臉麻子,麻子褪不掉,姐姐的事情也忘不掉,經此之後,就再見不得牙子的生意。
“不是,三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咱都是一個鍋裏混飯吃的弟兄,你還不了解我嗎,怎麼會跟狗子哥開玩笑。就是我聽說啊——”那小子把二狗子和麻子肩膀一搭,往裏一送,看三個腦袋湊得快貼上了,才嘀咕說:“我聽翠兒說鄒家大小姐跑了,縣長愛麵子,沒敢太派人找。這往外山裏我們哥幾個多熟,要是給人家找著了,那不成縣長欠我們一大人情嗎?那以後這街麵上,還有人敢跟我們動手,是不?”
“跑,跑啥?”麻子一瘙頭,覺著有些不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他直勾勾盯著發話的旺兒,心底生出一種這小子攛掇自己找死的感覺。鄒家是響當當的大戶人家,前清年間就占著旱澇保收的百多畝好田,到民國了,又添了幾條街的營生,那富得不止是流油。自己這幾個街頭混飯吃的,能跟人家叫板?
“跟男人跑了唄。”
“幹!”二狗子氣沉丹田,一聲大吼定了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