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可以開心地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樣子。”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力!”
“所以就是這樣被填滿的嗎。但是這樣真的太突然了,你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我會幫你一起解決。”
“這麼疑神疑鬼的可太不像你的風格了。好了,你說過被填滿了之後就要結束了。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你以為你喜愛的那個人了。從現在開始的每一秒,和我在一起,在被填滿了的空間裏,你能感到的隻有痛苦。沒有了和我的愛情,你才會真正自由!”
“可是明天……”
“把機票退了吧!”
淚水已經把這黑暗溶解。我在淚水中大口地喘息,在透明的淚水中吐出包裹著黑暗的氣泡,重新製造出一片黑暗。從胃部開始,抽搐蔓延開來,直至鼻尖。
淚水已經沒有辦法再溢出來,隻能在眼眶內猛烈地顫抖。我的內心一片空白,疲憊得連平息這抽搐的力氣也沒有。我任由渾身抽搐著下沉,可是卻總漂浮在原地。
是啊,我突然意識到,這所有的淚水便是我自身的一部分,溶解著我的思想、我的精神、我的快樂、我的痛苦、我的肌肉,和我的骨骼。我隻要等在原地,這淚水便會賜予我最大的幸福。我的自身將自身溶解,我將在自身中湮滅。而湮滅之後的我將成為新的透明氣泡,浮上水麵,組成新的肉體和思想。這時,我感到喉嚨深處開始產生強烈的嘔吐感,舌頭不受控製地蜷縮了起來。一團東西從喉嚨中疾速滑過,漂浮到麵前——我看到一片被一團如頭發般的線狀物所纏繞的閃閃發光的圓形,在這漆黑的周遭中閃閃發光,然後慢慢升去,離我越來越遠。
冷不丁地響起了生日歌的旋律,像是為那漸漸升起的那一小片閃亮伴奏,又像是怕我寂寞。我仰麵躺在淚水中間,抽搐牽動著我的嘴角,造成如同微笑般的表情。
那個女聲從我左麵的瞳孔中走出,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從我的右瞳孔中走出。這一次,女聲包含了感情,也如氣泡般升騰起來。
“分手痛苦嗎?”
“感覺像是新生。”
我的身體在漸漸消失,連帶我體內的所有的一切。
“……”
縫狀的光線刺痛我的雙眼,波光粼粼。
“啊。”
“小晴,小晴你醒醒。你看你哭得怎麼滿臉都是眼淚。”
一張臉在我麵前晃來晃去,近到無法對焦。小小的雀斑和它們上一秒和下一秒的幻影形成一副夜空般的景象。我這是在哪裏,頭好痛。嗓子像要長出仙人掌一般,又刺又癢,還沒有半點水分。剛才的一瞬間我好像在吃什麼東西,舌尖上還有鹽粒的質感。
“水。”
眼前的臉漸漸變小,對焦,在記憶中搜尋,哦,陸梨。腦袋劇痛過後一下子清晰很多,比撕開黑色塑封露出白色陶瓷表麵還要快得多。這跟每天下午起床時候的狀態不同,腦袋的所有不適反應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如同看完冗長的電影之後,從昏昏欲睡的電影院內走出來,被風刺激了毛孔。透明的礦泉水瓶裏麵晃動著透明的水。水流過喉嚨,仙人掌變得光滑起來。
補充過水分的軀體和大腦一下子活絡起來。現在,大概比我絕大多數時候都要清醒,也可以說是比我記憶中的所有時刻都要清醒。味蕾殘存的記憶卻模糊不清,讓我想起了毛豆。好久沒有去吃一碟毛豆了。
“慢點兒喝,哎呦。你聽見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啊?你剛才跟我說話了?你說了什麼啊?”
“你看你光顧著喝水了,你自己摸摸,滿臉都是眼淚啊。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趕忙放下水瓶,兩隻手摸了摸臉,果然,沾了滿手的眼淚。這是我的眼淚嗎?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已經完全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我沒有說完的那句話上。我怎麼會哭,難道我真的做了什麼噩夢。可是如此多的眼淚也太奇怪了。
“你說說你,自己非要把自己給灌醉了。我就坐在這兒寫個報告,一轉頭就發現你已經滿臉眼淚了。後來我看了一會兒,你不像是在哭,眼淚就那樣一條一條地順著你的臉頰留下來,完全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吸鼻子的動作都沒有。
你到底夢見什麼了啊?”
“我真的完全不記得了。要不是我現在眼睛有點隱隱作痛,我肯定以為是你跟我弄的惡作劇呢。太奇怪了,就像被抹去了一段記憶一樣,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唉,連做夢都這麼慘。對了,我睡了多久啊?”
“其實你也沒睡多長時間,也就一個小時多一點吧。雖然很怕你失水過多,但是我是真心不忍心叫醒你,不過我現在得出去一趟,本來想直接把鑰匙留給你,可是過不了多長時間我辦公室另外那兩個人估計就該回來了,怕你回頭一臉眼淚被人看到覺得不舒服。所以啊,你想怎麼著?”
“哦哦,你要走了是吧。我正好也有點餓了,跟你一塊兒走吧,去學生中心那兒買個漢堡。”
“你現在這樣兒行嗎?要不你看看誰現在在宿舍呢,你去人家宿舍那兒待會兒?你說在學校住宿舍多方便,你倒好,自從上了大二就搬去那麼遠的鬼地方。
不過你現在看起來倒是挺清醒得嘛。你剛剛醉得趴在那兒一動不動,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大見,還哭得滿臉都是。我還以為你就留個軀殼在這兒,魂兒早已飄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呢。”
“我真沒事啦,現在清醒得很,連一丁點的頭痛都沒有了。咱們走吧。”
“——在何鋅房間那天,我想吐,卻沒有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