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
大媽又推了一下眼鏡補充道:“你沒看到門口的公告牌嗎?現在整個地下室都在重新布置,把原來的東西都搬出去了。辦公室什麼的也都暫時搬去了別的地方,隻有檔案室因為東西太多還暫時開著。”
我確實沒看到什麼公告牌,也不知道我走路的時候腦子裏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要重新布置?”
“好像是因為有些同學提出要借閱法律、宗教什麼的大部頭書籍。所以學校準備把這些散落在各個書架上的書集中起來放置,方便借閱。原來地下室的書架都太陳舊了,學校準備趁這次機會都換一遍。”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居然還有人提出借閱什麼大部頭書籍。我感覺我現在連翻閱一本中篇小說的耐心都在漸漸消失了。法律、宗教什麼的亂七八糟的領域有什麼可看的。
自從上了大二,幾乎就沒怎麼來過圖書館了,除非是為了和何鋅一起。圖書館就是個方方正正的四層建築,雖說沒什麼新意,但也算簡潔大方。一層的擺放稍顯隨性。正中間擺放著幾套雙人沙發,旁邊是幾十台電腦的區域。最外側環繞了一圈兩人高的鐵質書架。二層全部是大型自習室,有幾間的牆是玻璃做的,每次走過去的時候都不免加快腳步。三層和四層則是一圈小型自習室環繞著無數個自習桌,中間還穿插著一排排的書架。其實憑良心說,這座圖書館的整體設計真的不錯。但是我之所以不願意來,是因為我對這裏沒什麼好印象。大一學期末的那段時間,我們這些Z城人總是相約著來圖書館學習。說是學習,其實很大程度上都是趕作業、抄作業、臨陣磨槍什麼的。當時我們總是約定在二層靠近行政走廊的一間不透明的大自習室裏。可是那間自習室真的讓我惡心透了。什麼書本的芳香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慮難耐兩天沒有洗澡的味道,有時候,還有一股刺鼻的清涼油味。我們一個個打著哈欠,頭發黏在一起泛著油光,從吃過晚飯坐到早上六七點鍾。因為我實在無法把那間自習室和整個圖書館分開來看,所以導致我對圖書館的印象就很是不好。我也知道這樣下定論太過偏激。
因為當我走在圖書館其他地方的時候,能感受到一種很恬靜的感覺,我也能聞到濃濃的墨香味。而倘若不是因為我們,那間自習室本來也該如此恬靜。我後來意識到,在這四季恒溫的建築物裏,是我們刻意給它劃分出了兩個季節:考試前的一段和考試後的一瞬。我們像一群饑餓的水手在暴風雨來襲時驚慌失措地湧入底部船艙,等到天晴後狼狽地爬上甲板,才發現依舊饑腸轆轆。對於我們來說,這四四方方的結構與棺材無異,在裏麵的隻是一群忘了把靈魂帶進船艙的水手罷了。
可是原本,這裏才應該是裏天空最近的地方。
因為我和何鋅總在四層學習,所以我每次來都是直接乘入口的電梯上至四層,很少在其他樓層駐足。至於地下室,電梯A上根本沒有地下室的按鈕,因此我一直都沒有發現。電梯顫顫巍巍地停了下來,走出去被如此昏黃的燈光嚇了一跳。感覺這樣的光線下,應該是間古老的博物館,陳列著各式各樣遠古的生物標本,在透明的液體中,用微睜著的眼睛訴說著一切。眼前居然是一片空曠,隻有高密度的暗黃色燈光將這一切填充起來,密集得像個實心體,讓我鼓足勇氣才邁出了一步。依照大媽的指示,我越過空曠的大廳直走到了頭。一堵分不清是自身泛黃還是被燈光映黃的牆上掛了一個銅製的牌子,就寫了三個字,檔案館,下麵還有個肉眼幾乎不能識別的箭頭。這裏連書本的呼吸聲都恍如隔世了。如果我咳嗽一聲,感覺這裏就會一下子被驚醒,然後把我這個不速之客給吞咽下去,所以我連腳步聲都小心翼翼地抹去了。
整條走廊的組成部分就是舊黃色的牆壁,水泥地,看不太清楚的天花板。
牆上什麼裝飾物都沒有。整個走廊兩側,均勻地排列著很多扇緊閉的門。隻有走廊盡頭左側的一扇十分普通的深棕色木門,並沒有關緊。毫無疑問,那就是檔案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