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嫣娥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失神地望著地板。浴室裏傳來了小鷹洗澡的水聲,嫣娥扭頭望了會兒浴室,將哀傷的眼神收了起來。
在這寒冷的冬天,從噴頭裏流出來的水冰冷刺骨,但小鷹感受不到冰冷的水,隻是呆呆地蹲坐在浴室一角,任憑冷水打在自己身上。從噴頭裏流出來的水柱,拍打著小鷹的臉……在不斷流下來的冰冷水柱當中,有一股熱淚也流了下來。小鷹輕輕地睜開眼睛,凝望著半空,表情慢慢地扭曲起來……
小鷹用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對著半空說:“姐姐,我……做得很好,是不是?姐姐,我沒有做錯吧?”
小鷹麵帶著悲傷的笑容,低下頭說:“姐姐,過去我不知道,給別人傷害,比自己受傷還要更痛苦的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但這是……為了姐姐……所以沒關係……多少傷痛我都可以忍受,因為是姐姐的事情……”
哐當!
浴室的門敞開,小鷹穿著浴袍走了出來。小鷹邊用毛巾擦拭著頭發,邊望著嫣娥說:“姐姐,還沒回去嗎?”
聽到小鷹這樣說,嫣娥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從位置上站起來,望著小鷹說:“就到此為止吧。”
聽到嫣娥的話,小鷹稍微皺了皺眉,但緊接著,他笑著說:“什麼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放開段恩格……”
聽到嫣娥這樣說,小鷹的表情慢慢地僵硬起來。過了一會兒,小鷹用一副敵對的表情望著嫣娥。見此狀,嫣娥急忙開口說:“小鷹啊,你聽我的話,這是正確的事情……”
“姐姐也認為我錯了嗎?現在,連姐姐都認為我做錯了嗎?”
聽到小鷹的叫喊聲,嫣娥搖著頭,哀傷地大叫起來:“不是,不是這樣!我不是說你錯了……我是不想再看到你傷害自己的樣子。你,每天都在受傷,不是嗎?給人傷痛的同時,你也在受著傷……所以,我希望你能停下來……”
“我每天都在做那個夢!自從那天以後!我每天都做著同一個夢!全世界都被血染得通紅,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鼻子!刺激著我的腦袋!每天,姐姐都會流著血淚,血淋淋地出現在我麵前,然後抓著我說她想活著!讓我救救她!說自己不想死!我有錯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小鷹啊……”嫣娥流下了眼淚。
小鷹帶著鄙夷的笑容繼續開口說:“每次醒來,我的身上都是大汗淋漓。雖然從夢中醒來了,但怎麼都忘不掉姐姐那張臉。但是……但是……姐姐不再出現了。姐姐不再出現在我的夢境裏了!所以……我做得很對。我……做得非常正確……”
小鷹低著頭十分不安,不知將視線放到哪裏是好,最後,他坐到沙發上接著說:“沒錯,為了展示給恩格看……我讓毫無關係的金迪娜受傷了,這讓我多少有些罪惡感。但是……現在金迪娜不在他身邊了!所以,罪惡感之類的一點都不存在了。對不對?嗯?姐姐,對不對?”
望著這樣的小鷹,嫣娥不斷地流淚,然後心想:
(可憐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罪惡感裏的男人,我怎麼能狠心扔下這樣的男人……我怎麼能忍心背對著他……就算這個男人成了殺人犯,我也要站在他這一邊。因為這個男人……是受了傷的人,是悲傷的人……)
嫣娥輕輕地閉上眼睛,低下頭溫柔地抱住了小鷹。小鷹在嫣娥的懷裏,那些可怕的影響漸漸消失,氣息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姐姐……不要走。不要像其他人一樣……扔下我不管……”小鷹緊緊地抱住嫣娥,安靜而失神地說道。
望著這樣的男人,嫣娥微笑著回答說:“我絕對……絕對不會背對著你。我會一直……站在你這一邊……”
自從那天以後,恩格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一般,照常拍攝,照常生活。這樣的恩格,反而讓大家更加難受起來。大家知道,恩格那副過於泰然自若過於冷靜而麵無表情的臉,是偽裝出來的,所以,更加心痛。
最晚結束拍攝的恩格,背靠著奔馳座椅躺下,將耳機塞進了耳朵裏。
最近幾天,恩格似乎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對於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沒有一絲抱怨,忙忙碌碌地過著每一天。望著這樣的恩格,經紀人很擔心。
哐當!
恩格帶著疲憊的麵容,最後一個回到了宿舍。
“呃,你回來了?”坐在客廳裏的國仁,站起來說道。
恩格掃視了一眼客廳,打算回自己房間,突然,他的眼睛瞪大,再次回頭望向了客廳。
“你回來得最晚啊!”迪娜笑眯眯地說道。
迪娜正在和成員們一起打牌。恩格的心髒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他呆呆地望了會兒迪娜後,扭過頭不去看她。為了不去回想與迪娜一起度過的日子,恩格瘋狂地拚命工作。為了忘卻她的臉龐,恩格使勁兒閉上了眼睛。但越是這樣,迪娜的樣子越是清晰地浮現在恩格眼前……也讓恩格更加懷念迪娜……
恩格完全沒有想到迪娜今天會來自己的宿舍。見到迪娜的瞬間,恩格忘記了自己本應采取的無情的態度,隻是癡癡地望著想念已久的迪娜。
“你最近看起來很忙啊?”
聽到迪娜這樣問,恩律扭頭望著迪娜回答說:“嗯,最近人氣有點高。你玩夠了再回去吧。”
“你也過來玩會兒,再回房間吧~嗯?”迪娜燦爛地笑著說道。
聽到此話,恩格的表情扭曲起來。恩格雖然表麵上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的心早就燃燒起來了。恩格心痛得都難以控製自己的表情,腿也開始瑟瑟發抖。
但是……迪娜卻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麼事一般望著自己……這樣的迪娜,讓恩格有些厭惡起來。
盡管是自己先提出了分手……自己先放開了對方的手……但恩格的心髒卻很痛很痛……
“我累了。”恩格冷冷地扔出這麼一句話後,轉身走進了房間。
瞬間,客廳裏的氣氛無比尷尬,大家全部靜靜看著迪娜的表情。
迪娜似乎有些難堪,但立刻帶著笑容站起來說:“不要以為金迪娜這麼輕易就會放棄!你們自己先玩~”說完迪娜“嗖”地站起來,走進了恩格的房間。
一走進恩格的房間,迪娜看到恩格已經脫下了T恤,手裏握著馬上要換穿的衣服。
“你要換衣服?”
“想看就直接說,幹嗎突然闖進來?”
“誰,誰說想看了!我不是想偷看才進來的,我進來時剛好就……”
迪娜含糊其辭地說著,抽空偷看了恩格一眼,隻見恩格將T恤重新穿了回去,但依然麵無表情。但是迪娜沒有氣餒,因為從一開始,恩格就是冷冷地對迪娜的。打從開始,恩格就是這樣一副冷漠的表情。
還有迪娜相信……迪娜深信恩格還愛著自己。
“怎麼樣?”恩格皺著眉看向迪娜。
隻見迪娜笑嘻嘻地繼續開口說:“真的很奇怪。過去,如果哪天沒有見到你,雖然也會想念你,但不會想念到讓我無法呼吸!但人的心理就是很奇怪,自從聽了你的那些話以後……雖然隻是兩天沒有見到你,但每天過得昏昏沉沉,非常難熬。你怎麼樣?”
聽到迪娜的話,恩格轉過了身。迪娜再次問道:“你怎麼樣?”
“早上起床洗臉,吃飯,工作,吃飯,工作,回宿舍睡覺,一天就結束,說不上過得怎麼樣。”
恩格冰冷的話語,讓迪娜的心再次瓦解。但是……迪娜相信……所以迪娜依舊麵帶著笑容說:“我……相信。”
“什麼?”
“我相信你依舊愛著我。你過去所說過的那些話,我仍然相信……我相信你的心……所以我不能接受你說你不能愛我的這句話,更不能接受……你不愛我這句話。”
聽到迪娜這樣說,恩格皺著眉轉過身喊道:“你是為了說這些,才賠笑到現在嗎?”
“我相信你……我並沒有怎麼樣,所以你可以回到我的身邊,你根本沒有必要害怕,我想說的是這些。”
“我並沒有害怕,也不會回去。你走吧。”
聽到恩格的話,迪娜哀傷地望著恩格開口說:“你轉過身對我說,你望著我說。你不要背對著我,你轉過身望著我。那次的事故……沒有人會指責說那是你的責任。你說我讓你感到有負擔,那我就努力不讓你感到有負擔,我會克製自己的愛,讓你不再感到喘不過氣來。所以,你不要裝做一副不痛苦的樣子,也不要想背對著我……”
“你難道就沒有自尊心嗎?跟到我的房間來,就想說這些話嗎?”
聽到恩格的狠話,迪娜的表情凝固起來,但她立刻緩和下來,哀傷地凝視著恩格開口說:“在愛情上,舍棄自尊心才算是有自尊心。”
聽到迪娜這樣說,恩格再也說不出什麼話,在心裏想:
(很想立刻轉過頭去看看你的臉,很想當場轉過去抱住你……但是……不行……我不相信有神,但是我不想看到,你留在我身邊受傷的樣子。我真的……很不想變成惡魔。如果你留在我的身邊,而我卻不能守護你,讓你再次受傷的話……我會是想死的心情。所以……我沒有守護你的自信,更沒有回頭看你的自信。)
迪娜慢慢地走向恩格。聽到迪娜走近自己的腳步聲,恩格的心絞痛起來。如果再走近一些,恩格的心也許就會瓦解。如果再走近一些,恩格所決定的一切也許都會煙消雲散。
“我不想再讓任何人停留在我的腦海裏了。”
聽到恩格的話,迪娜一下子停住腳步說:“我不會留在你的腦海裏,我會留在你的心裏,會留在你身邊!你也說過,讓我這麼做,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無論是誰,我都不再希望停留在我的腦海,或者我的身邊。我厭煩了去愛某人,去守護某人,為了某人受傷難過……這一切,都讓我感到厭煩了。”
“你是害怕了吧。”
聽到迪娜的話,恩格閉上了嘴。迪娜有些生氣地衝著恩格大叫起來:“你就這麼膽小嗎?我要求你守護我了嗎?我的期望很簡單,就是讓我留在你身邊。你回頭看看我,這些難道就那麼難做嗎?你就那麼擔心我會死掉,會消失不見嗎?”
聽到迪娜的叫喊聲,恩格“嗖”地轉身,粗魯地抓著迪娜的雙肩喊道:“你想過我是怎樣的一個狀態嗎?你經曆過這些事情嗎?每次見到你時,那個影像會無數次地閃現在我的腦海裏!這些你都知道嗎?每次你消失不見,不在我身邊時,我就會感到痛徹心扉!膽小鬼?懦弱者?沒錯!我要當膽小鬼,要當懦弱者,所以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已經非常痛了,非常!就連骨頭都要被疼痛啃噬掉了!所以你不要再揭我的傷疤,從我麵前消失吧!”
迪娜呆呆地望著恩格的眼睛。悲傷,疼痛,哀傷……恩格的眼睛裏,摻雜著許多複雜的感情,望著這雙眼睛,迪娜感到自己的心更加難受。
“到底是為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了膽小鬼?”
聽到迪娜這樣說,恩格隻是皺著眉,默默無語。
(是你……金迪娜,是你讓我變成了膽小鬼。我不想失去你,很想守護你,所以更不能見你。你的疼痛,你的愛讓我變成了膽小鬼……)
恩格緊握著迪娜雙肩的手慢慢鬆開,然後手慢慢地滑落下來。迪娜想要抓住滑下來的手,但是恩格卻粗魯地甩開了。
“好!隨便你怎麼做!我……我不會再去喜歡一個膽小鬼了!既然你這樣討厭我,那我不會再糾纏著你不放!我也不會再耗時間等你!真是丟人!我喜歡過的人,竟然這麼怯懦!真是丟死人了!”
迪娜喘著粗氣,衝著恩格不停地大叫起來。然後,氣衝衝地走出了房間。隻剩下恩格一人,呆呆地留在房間裏。
恩格想過很多次,這樣做到底對不對?這樣做的話,自己和迪娜,以及所有人都會幸福嗎?天堂裏的那個孩子,也會幸福嗎?
為了迪娜,為了迪娜的幸福,恩格才鬆開了她的手……但是……卻反而讓迪娜流下了更多的眼淚。
那天以後,恩格再也沒有見到迪娜。恩格隻是通過導演,大概了解到劇本已經完成。
恩格強顏歡笑,自我安慰,但是心痛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恩格慢慢地病了。他回到了從前的樣子,媽媽去世的時候,爸爸第一次流下血淚的時候的樣子……血色影像還未完全消失之際,再次進入了那個血色影像裏。
恩格的眼睛不再有光亮,漸漸灰暗無光起來。過去那雙能將人吸進來的魅力眼睛,漸漸地萎靡。
進行劇本解說的那天。
在進行拍攝前,演員們要聚集在一起,閱讀劇本,了解劇情梗概。還沒正式開始會議,經紀人就看到恩格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望著這樣的恩格,經紀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天以後……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如此盼望著假期的迪娜……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肯定每天都會跟隨著恩格,奔跑在攝影棚之間。如果沒有那件事,迪娜肯定會一天到晚發短信,打電話給恩格。一想到這些,恩格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哐當!
一走進會場,就有幾位身穿簡便服裝的演員映入了眼簾。恩格還沒來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就望向遠處,搜尋起迪娜的身影來。演員們和導演,還有今天一定會出現的迪娜……
恩格找了一次又一次,但就是不見迪娜。
“呃?恩格君!來了啊!”導演笑著將劇本送到了恩格手中。
恩格接過劇本,呆呆地望著導演。
“本來尹作家也應該出席,但她說自己最近身體不好就不出席了。她剛剛才走,你沒見到啊?”
聽到導演這樣說,恩格的表情扭曲起來。
忙得絲毫沒空去想念迪娜?僵硬的身體和冰冷的心髒無暇去思念迪娜?這些……全部都是謊話!
恩格每天都無數次地對自己說謊。他稱自己是懦弱者,罵自己是膽小鬼,他就這樣數十次地對自己撒謊。
恩格隻期待這天……偶然能見上迪娜一麵的這天……恩格想念迪娜,想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心痛得要命,但隻要到了今天……隻要開始拍攝電視劇,恩格就能見到迪娜。恩格就憑著這一條信念,好不容易才挺到今天,但是……
見到恩格皺著眉傻愣的樣子,導演不安地叫了叫恩格,隻見恩格沒等導演再次開口,就衝出了會議室。
恩格拚命地奔跑,不知道跑得有多快,也不知道迪娜是朝著哪個方向走的,什麼都不知道,他隻顧著拚命奔跑……
一定要見到她,如果見不到迪娜,他就再也挺不下去了。
為了迪娜,恩格鬆開了迪娜的手,忍受著思念的煎熬……但是恩格太痛太累了,如果連見迪娜一麵的權利都被剝奪掉,他恐怕再也無法生存下去了。
這期間是怎麼忍受過來的啊……
這期間吞下了多少眼淚啊……
恩格瘋狂地到處尋找著迪娜的身影,他根本想不出來,見了迪娜到底要說什麼。也沒有自信站到迪娜麵前,望著迪娜。但是,如果現在見不到迪娜……恩格感覺一切都要瓦解崩潰,一切都要消失不見。
“什麼!那太過分了!”
一個聲音像是幻聽一樣傳來,那個聲音將恩格的思緒弄亂,震響在他的腦海裏。
恩格站在原地喘著粗氣,扭頭望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那亮麗的頭發,然後是柔弱而纖細的身軀……
雖然隻是背影,但就像迪娜和恩格兩人心靈間的距離一樣……恩格看到迪娜站在遠處,偶爾和旁邊的人聊天時側過臉的樣子,這些一一映入了他的眼簾。
像是要爆炸的心髒……腦海裏震耳欲聾的聲音……此刻全部平靜下來,一切都停止下來。
雖然迪娜站在遠處,沒有看到自己,但這樣,恩格的臉上已經泛起了幸福的微笑。灰暗的眼睛開始恢複為原來那雙吸引人的魅力眼睛。隻是這樣遠遠地望著,都可以讓恩格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不知迪娜聊著怎樣的內容,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驚訝,聊天時的表情十分豐富。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恩格開始慢慢地觀察起迪娜身邊的人。
高高的個子,褐色頭發,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笑容……是迪娜憧憬的對象,過去曾讓迪娜心動過的人……是小仁!站在迪娜身邊的人是小仁。
恩格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看著兩人開心的樣子,他的心漸漸僵硬起來,然後想著:
(這樣就足夠了,你還指望什麼,段恩格啊……)
恩格感到很無奈,然後像過去撇下痛哭流涕的迪娜,無情地背過身的那次一樣……他再次轉過身,背對著迪娜。
(這樣就夠了。不要奢望太多,段恩格。這樣……已經足夠了。你所能做的,你所能期待的,就隻有這些……)
恩格的臉上泛起悲傷的微笑。
恩格的心裏流下了悲傷的眼淚。
恩格見了小仁什麼都沒有提,像拜托小仁好好照顧迪娜好好去愛迪娜,代替自己去守護迪娜的話……恩格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為對於迪娜,恩格隻想要永永遠遠地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