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邁克一走進來,看到坐在角落裏的,像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從而毀了他獨享的幸福的,幸福得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想著一件不純潔的令人臉紅的事的威廉,他驚訝得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你喝的不是茶,是春藥吧?”邁克誇張地挑著他的劍眉,斜眯著他的桃花眼,以一副看好戲的態度歪坐在威廉的對麵,那樣子像足了一個迷人的渾蛋。
“難道愛情把我的麵容也改變了嗎?”威廉的手不由得撫上了自己的麵頰,就好像可以跟盲人一樣通過手指的觸摸感知到最細微的表情和變化似的。
“讓我眼睛的這麵鏡子告訴你吧,我的傻兄弟。你的皮膚亮得像打了蠟的紅蘋果,你的眼神曖昧得像是發情的野鹿,你的腦袋興奮得直冒煙,你的心快樂得要發瘋。你活像剛剛偷飲了那名為‘第一次’的美酒,品嚐了那久藏的童貞。我說的沒錯吧,我可愛的純潔的威廉?”
“邁克,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人,一個會讓你用一百年去凝視她攝人心魄的眼睛,兩百年去回味她傾國傾城的微笑,三百年去迷戀她柔情似水的風姿……她,全身上下,舉手投足,都散發著美的光彩。而每一個部位,每一種美的欣賞,至少需要一百年,你的心才能饜足。至於肉體的交合,那是最後一百年,靈魂才能到達的階段。”威廉的眼前浮現艾琳娜嫵媚,溫柔,風情萬種的樣子,而他隻不過是用舌頭描畫她的真價。
“好吧,威廉,時間的飛速的車輪已經約摸走過了你人生的三分之一的道路,如果你還在她的眼睛上停留,那麼我想你不得不加緊了。”
“邁克,我愛她,真正的愛她,因而怕肉體的占有,如同怕傷害一件脆弱的、神聖的、完美的東西。我甚至不敢吻她的唇,牽她的手,和她有任何的肢體接觸。我害怕一個帶有欲念的微小的動作,就會破壞愛情整體的、純潔的、靜謐的美。”
“愚蠢的幼稚的威廉啊,你可笑的心靈的幻想,將你更深的幸福埋葬。任何思想都是肉體開出來的花,或是結出來的果實。你怎麼能認為它的外表是純潔的,而它的內核是肮髒的呢?這樣的話,每個人豈不是愛情的結晶,而是淫欲的產物了?”
“邁克,我知道愛情當有它身體的光輝,我甚至知道肉體的魔力。當她柔軟的胸緊貼著我因恐懼而僵直的背,她細長的手臂像水蛇一樣圈著我的腰,我感到了那最駭人、最甜蜜的幸福。我的臉因這溫柔至死的觸碰而劇烈地抽搐著,我殘存的理智慶幸著她因坐在我身後而看不到那魔鬼般猙獰的表情,因呼嘯的風和雷鳴的引擎而聽不到我心裏的和舌尖上的狼群和豹子的嚎叫。這陡然的身體的溫存,在我的眼前和腦海中劃過一道幸福的閃電,接著是一個幸福的霹靂,刺破了夜的黑暗和大腦的混沌。硫磺和光亮吐著熊熊的火舌,要把我整個靈魂都吞噬和燃燒了。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無盡的道路,我的雙手死死地握著堅硬的車把,我的愛人鬆鬆軟軟地貼著我寬闊的肩、厚實的背。在這電石火花之中,在這幸福和戰栗之中,我觸摸到了那光亮的、溫柔的、輕盈的、莊嚴的、神秘的、醉生夢死的永恒。”威廉停下了他真摯的動情的敘述,而邁克也被這愛情的絮語打動了。這種細到毛孔裏的和深到骨子裏的情感,讓他懷疑自己不曾有一次真正的戀愛。他罕見地沉默了起來,他的唇在徒勞地搜尋著語言。
一個臉上洋溢著真誠的微笑和散發著青春的撲鼻香氣的女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過來。邁克像看刺眼的太陽一樣地眯著眼睛掃視著手中的菜單,溫聲說道:“我要一個巧克力慕絲和一杯加奶油的摩卡,謝謝。”等他從這個麵容清麗、舉止溫雅的姑娘身上收回目光,威廉便用一種深沉而又婉轉的曲調讀出了那些寫在心靈的紙張上墨跡未幹的愛情的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