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手機的右手,隻是無力的垂落下來。
啪的掉落在地上。
響亮而清脆。
眼前恍惚有成千上百隻話筒伸過來,幾乎要戳進了她的口中,鼻中,眼中,混亂的沒了章法。
“沈總,我們得到最新消息你在派出所企圖要殺人是不是?”
“那個人和您有什麼瓜葛,你會下如此狠的手,置他於死地?”
“你行凶時,別人說勸你都勸不下來,這是真的嗎?”
“別人說你在警察局爆粗辱罵受害者,你身為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公然辱罵別人,你就不怕形象下跌嗎?”
“聽說,事發之後,你在警局被拘留了二十四小時,這屬實嗎?
而當所有的一切隱去聲息,她發覺有一個人堅定緊緊地挽著她的手,沒有絲毫縫隙。微微彎曲的修長指節帶著些微夏日陽光的氣息。
沈熹微承認,當時對那雙手是有著難以言明的期許的,後來回想起來,她覺得自己興許有些雛鳥情節。
彼時,她是咬緊牙根死瞪著前麵的一支話筒,怕一張口便吐個翻江倒海,穢了這名貴的地毯!
怔忡了片刻,微不可聞地大口呼入空氣,卻終究鬱在胸中。
誰也不曾告訴過她中午隻是出來吃個飯,會遇上這麼一群擾人心智的記者。
亦沒有人告訴過她,最近幾日她焦慮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心中鬱結的事情就這樣被血淋淋的掀了徹底。
裸露在外,一點不剩。
這刻,她多想知道,在這幫恨不得扒了你皮眼紅急躁的一幫記者口中的別人,到底是誰。
這個別人是不是姓別?
想到此處,她亮了之前散渙的眸子,無比清亮。笑的這樣溫和。
幹淨淡漠的聲線,“很想知道嗎?因為我……”
沒有說完的話,斷在空氣裏,因為整個大廳像是被突然浸到深深的海底去一樣,沒有一點聲音,剛剛還在一齊湧現嘈雜的聲音混亂的不像話,這刻,所有的人都像是安靜地退到了遙遠的地方。
人群安靜了三秒鍾之後突然爆炸起來。
那一瞬間,林文覺得世界黑暗無邊。
慌亂中朝著熹微跟前擠的記者舉高了話筒想要聽到她的的回答,拿著照相機的記者混亂搶著拍攝的角度。
這種混亂嘈雜的場麵,林文攥緊了雙手,她以為她可以幫沈熹微承擔一點點的,可是,她從沒覺得有哪一刻曾這麼懦弱過。
言之杭看好時機,緊緊攥著她的手,已經不再顧及她是他的頂頭上司,準備帶她從另一側逃離。可是,所有的人都圍在了一起,場麵像是失去控製的暴動。
誰都沒有看清楚那個拿著礦泉水瓶的男人是怎麼衝到到沈熹微前麵的,誰也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將一大瓶裝好的汙水從沈熹微頭上倒下去,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的時候,當所有人回過頭的時候,隻看見沈熹微站在邊上一動不動,頭發上衣服上都是肮髒透頂的汙水,那些肮髒的垃圾掛在她的頭發上,領口上,那些水沿著她的頭發、額頭、鼻梁朝下麵流下來,散發著讓人難堪的臭味。
這一刻,世界無比的安靜。隻剩下那些滴答的水聲,那些水從沈熹微身上流下來,流到地麵上,迅速地彙成了一攤水。
沈熹微的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哭了,還因為髒水流進去,刺得眼睛發痛。
那曾經陽春白雪,幹淨美好的恍如天人的沈熹微,眉眼淡了許多生動,掛了流汁的肮髒液體。
人群裏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言之杭,他罵了一句“你他媽有病!”後一拳就過去了,重重地打在那個男的下巴上,那個男的一下子沒站穩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不知何時,滋長出一係列仇恨與嫉妒,這些黑暗而肮髒的東西就會噴湧而出,一瞬間占領整個世界。
所有的人都擠在一起,圍成一團,保安被擠在外麵無法進來,那些記者沒有一個人勸阻,下班期間,員工大多出去吃飯了,大廳都留了幾個公司前台,這刻,也是嚇傻了。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舉著話筒攝像機和照相機站在旁邊安靜地抓著新聞,林文看著這些人的嘴臉一瞬間覺得那些從前自己一直深深相信的人性,也許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那些美好而單純的事物原來離我們這麼遙遠。
混亂中,林文看到又有幾個大漢過來。
哭啞了嗓音,似吼出了整個生命——言之杭,你快點帶她離開啊。
不知為什麼,她看到這麼安靜,身上臉上掛滿贓物的沈熹微,這刻,卻疼惜的踹不過氣。
是不是總歸慶幸,她這幅模樣沒有被周晴他們看到。
可是,能逃的了嗎?
或許,之後,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她今日不堪掛滿贓物狼狽的剪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