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慢慢地長大,長成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到今時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原來我並不是十幾歲的時候,自己以為的那樣。
歲月流逝,容顏蒼老,沒有人逃脫得掉。但唯有時間流逝,才能讓我們更懂得自己。
這是我們的一次機會
二十五的我與二十歲的我,畢竟是不同的。
五年前,寂寞會焚燒我,而五年後,我已經懂得如何與孤獨和解,並且在這份安寧中認真地摸索生命的脈絡。
我已經不太去想快不快樂的事情了,那畢竟太虛。我不與陌生人談及理想,並暗自告誡自己要立足於現實。我的母親,她也許不懂什麼是理想,但她告訴我要少抽煙,少熬夜,洗完澡之後換下來的髒衣服不要積攢,吃完飯要馬上洗碗,晚上睡覺之前要用熱水泡腳,這樣才能睡得踏實安穩。
他們那一代人,或許不懂理想,但他們真正懂得什麼是生活。回到北京之後的第三天,我去北京人民廣播電台做節目,為新書宣傳,主持人問了一堆有的沒的問題,但她沒有問我,你為什麼要寫作。我想,很多創作者都應該思索過這件事。
為什麼我們要創作?是因為往事的沉澱?在現實世界裏情感得不到抒發?因為我們有夢?
那天北京下大雨,地鐵裏的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我拿著一杯紅茶拿鐵穿行於其中,很認真地想了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寫作對我來說,是一次機會,是我與這個世界溝通的一次機會,也許還存在著更多的選擇,但我和寫作選擇了彼此,這是一件雙向的事情。
史鐵生說,作家應該貢獻出自己的迷途。而我想,借由文字,我與許許多多這一生都不會謀麵的人進行了一次融合與交流,使得曾經困囿在肉身裏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它所渴望的自由。
遠方
11月中旬的時候,去了一趟上海,去看昆曲《牡丹亭》,白先勇監製的青春版,全本。
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很多年。我們曾經都是貧窮的少女,被杜麗娘的扮相驚豔,被咿咿呀呀的唱詞唱酥了心,可是現實麵前,一張票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多年後,我們在散場的劇院門口打車,寒風中,閨密無意中提起你的名字。
她說,無論怎麼樣,你都不該恨他呀。我沉默了很久說,我對他,隻有感激,沒有怨恨。
惜非約我寫一個關於以前喜歡的人的小短文,區區一千字,我醞釀了十幾天,近鄉情更怯。
那一年我是剛走出校園的無知女青年,而你已經將這個世界的風景都看透,我們的相遇在你看來,再平常不過,但對我來說,實實在在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我極力克製自己,不要在這段明知道會草草結束的感情中沉淪太深,更何況我們的人生,原本就是那樣懸殊。
那一年我二十二歲,不算小了,知道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應該做,知道有些念想是要銷殞的,知道有些情感隻能用來懷念,而有些人,注定是要告別的。
可是後來的這兩三年中,透過不少細節,我驚恐地發現,你仍然在無形地影響著我。
你不在我的生活裏,可我的生活裏,你無處不在。後來,我舊疾複發,脆弱不堪。再後來,我從泥沼中把自己拔了出來。
我曾經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怨念,我想為什麼我沒能出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從小學習高雅的樂器,閱讀博爾赫斯或者加繆甚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什麼我聽的音樂是港台流行而不是約翰?列儂或者莫紮特。
我曾經想,如果我是那樣出色的姑娘,出色到足以匹配你的程度,是不是,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們共同的一位朋友去喝下午茶。那天下著小雨,幽靜的咖啡館裏沒有其他客人,這位朋友跟我談起那一年的旅行。
他說,當時不認識你,但聽說了你,我心想,真是傻啊。我笑著說,那時候我年輕,所以比較笨。但我沒說的是,我再也不會那麼笨了,再也不會了。
我再也不會那樣用力地去愛一個人,哪怕是你。在我們共同存有的記憶中,我竭盡所能地做了所有我能夠做的事情,雖然命運的走向未能與我的奢望嚴絲合縫,我仍能夠說一句,我不後悔,也不遺憾。
多年後,當我明白,並不是所有光滑優雅的命運才能被稱為好的命運,失望和粗糲之中,也包含著超出想象的力量。
多得你,我終於望到遠方。
誰從遠方趕來,赴我一麵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