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傑討厭爭吵、喧鬧,討厭北京,自從來到堪培拉,他鮮少回去,主要是奶奶去世後,沒人太在乎他的去留。直到近年,父母年齡大了,手頭所剩無幾怕無錢養老,漸漸想起還有個親生兒子值得依靠,喜出望外,埋怨他不時常回去。英傑開始信以為真,一年回去待半個月,第一天還有人幫著刷碗做飯,第二天他參加大學同學的聚會,淩晨回來,繼母上廁所看見時將門狠狠地碰上以表討厭。英傑再次確認,家庭容不下他,他們不需要他的陪伴,需要的是錢。所以這些年來,英傑很希望有自己的家,這是他渴望結婚的原因。
周圍的朋友即使鮮有懂事的,卻都清楚英傑的苦。這些年何嚐閑過,雞雀鳳凰的統統介紹給他,說,你處處試試!嗬,果真試了不少肉身。試過太多肉身對男人總不是好事,你會覺得女人間的差別越來越小,甚至世界上的女人皆可變成一個人,你的空虛、絕望、厭倦會接踵而來,厭倦別人,也厭倦自己。
慶生會“低”朋滿座,熊貓的各小弟一直在表演秋風掃落葉,臉上都是白吃的喜悅。小白兔與老婆貝貝頻頻白眼,但他們也並不高尚多少。小白兔與貝貝是英傑的現任房東,兩年前結婚,買下房子,以不便宜的“朋友價”租給了英傑,英傑隻當朋友還貸困難,沒有怨言。
貝貝其人,與捷飛的傻、癡,形成女人的兩極。她身高至多153cm,身段嬌巧,如小橋流水般玲瓏,長發總蓬鬆地挽於腦後,皮膚是那種暗沉的白皙,不打煥彩流星粉看不出氣色,但一張“恨天高”嘴巴嚴重破壞了整個人的美感。熊貓總說,再沒有這樣毀滅人類特征的嘴巴了,誰擁有它都能變成山頂洞人。貝貝因此恨透了熊貓。貝貝在某銀行任經理,年薪已有9萬澳元,自認為工作佳高人一等,年齡又大眾人兩歲,就賦予了自身很多社會義務,例如打假、主持正義,逢聚會便跟熊貓抬杠。
那晚飯間,熊貓因前段剛從北京回來,又開始侃大山,眉飛色舞地說:“我在北京,有一輛凱迪拉克,常跟薩密(王朔筆下,指瀟灑的miss)模特約會,你們看,這兒還有合影,說完拿出一張新絲路模特的合影。”
貝貝冷冷地瞥下那張合影,尖聲笑起,一口東北腔說:“太能吹了,你怎麼那麼能吹呀!怎沒見你呢?我拿張奧蘭多的,就能說我跟他約會了?”
交往過熊貓的人都知道他的話隻有上帝能信,偏偏貝貝要戳破,搞得他在眾小弟前沒麵子。熊貓隻好說:“信不信由你,我又不是說給你聽的。”而後沉默了好一陣子,隻喝酒。終於在貝貝又說給英傑介紹女友時,熊貓找到了複仇的機會,一口北京腔,挑釁地說:“物以類聚,你能有什麼好貨色。上次您推薦那貨,我好幾次都勸英傑給她買剃須刀。”熊貓用胳膊肘頂住英傑,笑得直不起腰來:“對,就是那個叫家賢的女孩,我看真是在家閑得慌。否則她怎麼會因為吃醋,偷了你的車鑰匙,扔到草叢裏,害你差點報警。”
貝貝不慌不忙,哼笑了一聲,對付熊貓的話她一向張口就來。閑暇時,她會盤點熊貓的罪行,研究他說什麼話時要怎樣回擊,對付他輕而易舉。貝貝說:“好歹我是真心為朋友,不像你,吃頓飯還要帶許多小弟。”貝貝站起來指著那些嘴角帶油的小留學生,轉向熊貓說:“這是七個小矮人吧。你自己當大哥供不起糧餉,讓英傑買單就不對了。你怎麼這麼逗啊,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上次吧,你去超市買一堆東西,臨付款想起自己沒帶錢包,讓英傑墊,聽說到現在還沒還呢。真不明白你除了坑蒙拐騙,還會什麼,畢業兩年連個工作都沒有,還稱什麼大哥,你還不是靠捷飛養!你真——”貝貝露出極嘲諷人的、誰也模仿不了的笑,專為嘲笑熊貓設計出的,說:“做人臉皮不要這麼厚哦!”
“死女人!關你屁事!”熊貓氣得滿臉通紅,他沒想到貝貝準備得如此充分,唯有高聲說話震自己的膽。可他畢竟不是貝貝的對手,因為現實就是現實,研究生畢業這兩年,他確實政績不豐,有許多話柄落在貝貝手裏。剛畢業那年,他運氣不錯,在悉尼的一家銀行工作,後因終日觀察開法拉利的老板的作息(他要模仿富人生活),而忘記本職,又因麵試時承諾的能力與現實不符被解雇。跟女友捷飛到堪培拉後,他一直渴望掙大錢,於是到賭場賭錢,每次都賠一兩千澳元,後來他索性到賭場做了兼職,研究賭博之道,終究也沒研究出來,最後不做了,突然悟透了自己掙錢就是為了做大哥。不如就直接省去這道程序,在家坐著,專管研究怎麼收小弟,直接到達人生理想。
“我得走了,多聽你說一句話都怕得不孕不育。”貝貝嘴角夾著勝利的笑,轉身拿了拜占庭包跟英傑告辭,小白兔斯文地擦了嘴,歎了口氣,跟了出去。
熊貓依舊口若懸河,貝貝、甚至任何人改變不了他的本質。他向小弟們壞笑著說,貝貝那瘋女人的話不能聽,她對任何人都有偏見。女人夫妻生活不和諧都那樣,她老公還出去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