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媛,難不成是那個太子喚作嫣然的女子?我似乎隱隱有了印象,那日在迎新宴上,我與其有過一麵之緣,隻知她性格溫吞,言語不多,由於那日皇後的盛怒,我並未有機會細看她的模樣。不過既然能讓太子挺身袒護,必定是他心尖上的人,皇城之內,菲林無數,能得太子盛寵,容貌自不必說。
“一味想倚仗太子爺的寵愛威風,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夏潔語氣中的怨氣有些反常,可我的心思還是放在了顧昭媛身上。
“既然是太子的人為何不住在太子府呢?”
“娘娘初來乍到有所不知,顧昭媛是皇上看上的人,現在又指給了太子,自然不招人待見,可若將她驅逐出宮,又是違抗聖旨,皇後娘娘就索性讓她住到宮裏最偏遠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
“嗨,這種小事,你計較個什麼勁啊。”我心頭雖略微起了些波瀾,可我覺得夏潔完全沒有介懷的必要。我故作輕鬆地安慰了一句,可絲毫沒有減弱她的怨氣。
“真拿自己當棵白菜,她以為自己誰啊,西施貂蟬,還想一人侍二主,奴婢就見不得她得意!”
我沒有應聲,隻是極目望向香氣的源頭,隻見長廊盡處雲霞滿天,聖光澤被。
抵達勤政殿時,夏潔還未來得及上前交涉,執勤的太監就匆匆迎了上來。
“喲,娘娘,您怎麼來了?”
“娘娘找太子爺有要緊的事,煩請公公代為通傳一聲。”不等我開口,夏潔已經自袖口掏出了些散碎銀兩,默默揣到了太監懷中。
“姑姑不必客氣,進宮之前,幹爹已經交代過了,對太子妃娘娘奴才定會留心伺候。”
小太監雖然躬著身子,但無意間的抬頭一瞥,我還是看到了他寬大帽簷下那溜黑的眼珠,他的年紀雖不大,全身上下卻透著股機靈勁兒。
隻是,他口中的幹爹卻始終令我惶惑。我苦思冥想了許久,在腦中始終搜尋不到這號人物。
可是聽聞我有幹爹庇護,夏潔卻表現地格外興奮。“那就有勞公公費心了。”她眉目含笑,衝小太監柔聲謝道。
“殿下之前召見了趙將軍,現在還在裏麵議事呢,奴才先進去通傳一聲!”小太監說著後退幾步,轉身步入了殿中。
我與夏潔在外苦等許久,依舊不見小太監的身影。
“怎麼進去這會兒工夫了,還不見出來啊?”生怕耽擱了回家的時辰,我的情緒漸漸變得焦躁。
夏潔也伸出頭不斷地往裏麵探望:“娘娘別急,興許是殿前有事,耽擱了。”
砰!
夏潔話音剛落,殿內忽然傳來一陣碎裂之聲。
我本能地顫了一下,忙不迭低下了頭。也許是距離太近,那聲聲音我聽得格外真切。可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我並未聽到那暴怒的話語。
我真後悔差那個小太監前去通報,這擺明了是撞到槍口上了。偏偏這時,先前進去的小太監卻領著挨了訓斥的趙將軍走了出來。
“娘娘,殿下宣您進去。”他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神色慌張地衝我回道。
完了,此去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眼下大殿的門檻對我而言,比鬼門關還要恐怖。可如果我拒不進殿,就得落得個抗旨不尊,忤逆犯上的罪名。
最終,在夏潔與小太監的注視之下,礙於顏麵問題,我還是戰戰兢兢地抬起了腳。
我的腳步放得格外輕盈,生怕在空曠的殿中留下任何聲響。
途徑碎杯之地,我特地多看了一眼,隻見青瓷杯身已盡碎,隻有半截杯底尚餘麵目。細碎的瓷碴隱入深紅的地毯中,唯有那隱隱的光澤還昭示著它的存在。如此慘狀,足見太子的力道之大。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我的下場會比這隻茶杯更為慘烈。
也許是殿裏太過安靜,以至於我把那聲關門聲聽得格外真切。
我強忍著鎮靜並未回眸,隻是在門合上的瞬間,我忽然感到一陣強大的氣息鑽入鼻腔。也許是空間太過窒悶,這種氣息比在長廊之上強烈了數倍。
我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了種強烈的預感。
由於皇城東西夾道的獨特格局,風向都是自南向北,再加上兩旁的密集建築,風力多半長驅直入,沿途很少有減損。顧昭媛棲身在最南方,而勤政殿位於最北,自南方引出香氣,最終都會彙聚到勤政殿之內,難不成她就是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我從未覺得自己的思想有朝一日會這般通透,可對於這一判斷我卻確信無疑。
如此癡男怨女,若不是中間多了我這重阻攔,他們大可光明正大地——
走到近前站定,我微微抬眸打量起了太子,他英挺的麵龐依舊冷峻,這種冷峻與生俱來,無關心情,我甚至無法將他與之前那個摔杯之人聯係起來,他手執奏折,凝神細閱著。可我知道,他這般平靜完全是裝出來的。麵對愛妾如此哀怨的控訴,他怎可無動於衷呢?除非他真的像世人傳的那樣身患隱疾,不能人倫,或是他每天隻靠氣息幻想長廊盡處的搖曳生姿,來達到發泄的目的。
“來了?”我分明未見他抬眸,可這聲問候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也正是這聲問候提醒我,我的災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