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一道若有似無的歎息傳來:“徒兒並非刻意要瞞住師傅,隻是午時嚐的藥粥,舌尖卻品不出任何味道……若是再服下一顆‘還原丹’,說不準就要大好了……”
她身上的毒,即便君於遠的態度與平常無異,亦能感覺出他心底無盡的自責。
身為一國之君,他肩頭壓著許多的責任,蘇言不願君於遠再黯然傷神。
更不願蕭霖在照顧自己之餘,還得一再操心。
“徒兒想著服下第二顆丹藥後,若還不行,這才讓譚禦醫再來看看的……”
身邊的人從頭到尾沒有開口,沉悶壓抑的氣氛,令蘇言心裏沒了底氣,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驀地,蕭霖伸手攬著她瘦削的肩膀,緊緊地將蘇言摟在懷裏。
雙臂情不自禁地一再收緊,蕭霖在她耳側長長地籲了口氣:“……傻瓜,小言從來不是累贅。那碗藥粥讓你害怕了,是麼?”
他垂著眼,素來清冷的聲線帶著一絲令人安心的撫慰:“小言不必擔心,你還有為師在……”
蘇言的額頭貼在蕭霖的頸側,微不可見地輕輕點了下頭。顫著手,遲疑片刻,終究是放在了他的背上,回抱著他。
一夜輾轉難眠,她確實是害怕了。
恐懼令蘇言有內至外起了冷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雙眼不能視物,她已經逐漸習慣了。有君於遠和蕭霖在身邊,蘇言盡其所能迅速地適應。不斷跟自己說,她必須堅強,不能成為兩人的負累。
服下了“還原丹”,譚禦醫說她還有救。蘇言信了,一心一意等著那一味解藥研製出來。
她堅信,太醫院齊集了明國上下最好的大夫。
自己體內的毒,要解開不過是需要一段不長的時間……
隻是,這一日她忽然開始嚐不出藥粥的味道。不但如此,連桌上的茶水,晚飯的菜肴,皆是清香撲鼻,入口後卻一概淡而無味。
這毒先是取走了自己的視力,如今又要奪去品嚐佳肴的能力了麼?
蘇言一想到往後有一天,她不止看不到了,還會聽不見,嗅不出任何香味,觸感亦盡數失去時,心裏似乎有一道聲音:失去了五識,即便手腳完好,自己亦與廢人又有何不同?
不能觸摸她最愛的白玉琴,聽不到那動聽的琴音,還有就是,再也看不見君於遠的麵容,他偶爾向自己展露的笑顏,他微微蹙眉的模樣,他思索時繃著臉的側麵……
蘇言彷徨無措,心亂如麻。
她隻想得到再次服下“還原丹”,興許會挽回些什麼……
蕭霖抱著懷裏的人兒,感覺到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肩上,微微的濕意自那蒙住雙眼的錦帛滲出,燙熱了他的肩頭,卻也灼燒了他的胸口,疼痛不已。
恨不得將蘇言承受的苦,盡數轉嫁到他的身上。
更多的,卻是轉為對君於遠的憤怒!
十數年來,他們在這裏的生活算不上最好的。
雖說不是把蘇言捧在手心嗬護,蕭霖也從來沒有委屈過她。
這個堅強的女子,不曾在人前哭過。
而今的她卻在自己的懷裏靜靜地落淚,傷心且絕望。
蕭霖像是母親安慰孩童般,輕拍著蘇言的後背,冷眸漸沉。
他不由懷疑:君於遠,真的能帶給她幸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