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荷雙唇微顫,腹內的絞痛令她不自禁地皺起了雙眉,氣息逐漸不穩:“皇上素來心狠,卻容不得蘇采女受半點委屈。若果無故將我等兩人攆出皇城,隻會引來朝臣非議,且惹得林、寧兩家心懷不忿。再甚者,坊間流言怕是要傳新皇後有妒婦之名,無容人之量,對蘇采女的聲譽有損。”
“而且,洛城中雲英未嫁的妙齡女子何其之多,少了我與林菱,還不知要多少要被送入這皇城之中。而今此番作為,倒讓大半人退卻,不敢將兒女丟入火坑,在這冷清的殿堂裏守活寡。餘下有眼色之人,亦不願罔顧聖意,委屈了蘇采女……”
寧月荷話語一頓,隻覺眼前漸漸一片朦朧暗沉,原來,剩下的時辰已經不多了麼?
她喘了一口氣,唇邊噙著一分自嘲。
或許以前,在皇上的眼中她們都隻是棋盤中的一顆子兒,可有可無。
隻是當一局終了,棋子再無用處之時,卻發現對其中一顆上了心。便輕易地揮揮手,將其餘無用的棋子盡數處理掉。
即便是陳瑾大哥,也終究沒能逃脫作為帝王手中一顆棋子的命運。
卻唯獨留下那一顆,名為蘇采女的棋子……
寧月荷的胸口有一點點僅存的不甘,在這一刻漸漸消散。
林菱曾問她,為何皇上隻對蘇采女不同。
當初寧月荷的回答是,她們是相同的。
同為棋子,有什麼區別?
如今,寧月荷卻相信,蘇采女與她們之間確實不一樣。
睇著這樣落魄到絕境的她,蘇采女的神色始終沉靜而淡漠,隻在眸底流露出一點淺淺的憐憫。
猶如在第一日入宮冊封之時,寧月荷曾在居高臨下的帝王麵上看見過……
寧月荷驟然有些明白,為何皇上選擇了蘇采女這樣的女子……
身上的劇痛漸漸地卻要感受不到了,她恍惚間,看見了那個身穿布衣的清秀少年,就站在跟前,朝自己笑著招手。
一如既往的熟悉笑顏,寧月荷心感欣慰,緊緊地握著對方滿是繭子的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眼……
蘇言望見她軟軟地靠在木椅上,雙目緊閉,嘴角含笑,滿足而幸福。在空無一人的殿內,低低地答道:“……寧月荷,我答應你……”
隻要林、寧兩家沒有作對君於遠不利的事,她都可以保他們長久不衰。
耳邊盡是林菱的瘋狂笑聲,蘇言半闔著眼,低低歎息:這是她的承諾……
直到寧月荷的身軀冰冷且僵硬,天色亦漸漸昏暗,殿外一片漆黑。
獨坐在奉先殿內,蘇言許久沒有回神。
腳步聲由遠至近,熟悉的氣息近在身旁。她不用睜開眼,也知道來人是誰。
蘇言並沒有怪責君於遠的意思,他是懂自己的。若是愛了,眼中便容不下一顆沙子。於是在她猶豫著是否出手之前,迅速擺平了一切。
雷霆手段,以示新帝立蘇言為皇後的決心。
從此,這諾大的後宮之中,獨得她蘇言一人。
來人自身後緊緊擁著她,蘇言仰頭靠在君於遠的肩上,始終閉著眼,感受著他落在自己臉頰上溫柔細碎的淺吻。
她與君於遠為達目的,殺戮無數,早已是身染鮮血,罪孽深重。
若這世間上真有阿鼻地獄,蘇言亦甘願和他一道沉淪,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