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世代為官,到了上一輩,已位居三品大員。寧月荷身為嫡長女,自小家中便請了不少優秀的西席,令其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為的,也不過是與身居高位的官宦之家聯姻,好光耀寧家門楣。
寧月荷從懂事起,就明白她隻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長輩寵愛,姑嫂疼惜,姊妹欣羨,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能夠給寧家帶來更多的利益。
或許旁人隻能看見她的風光,卻察覺不出寧月荷的寂寞,在那個喜愛木芙蓉的少年出現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陷了下去。
結果,便是家主震怒,將陳定鞭打成重傷。
若非寧月荷偷偷收買了府中行刑的侍衛,以及守門的老漢,看怕陳定早已死在了寧家。
以為離開了寧家,僥幸生還的陳定能過上普通幸福的生活。她卻沒有料到,他卻又走上了一條更為不堪的絕路。
蘇言不詢問,亦不打斷,隻靜靜地聽著。
身份低微的仆役與高高在上的官宦小姐,截然不同的出身,注定了無法白頭到老,攜手終生。
不必說,寧月荷對陳瑾出手相助,為的究竟是什麼了……
“陳定與陳大人有三分相似,打一照麵,我便能一眼看出來。”寧月荷神情恍惚,幽幽地歎道:“那夜謝當家入宮,是蘇修容用金釵秘密知會了我,這才借陳大人之手悄悄送入謝府之中。皇上說的勾結,其實並沒有錯。”
她轉向蘇言,望著眼前的美豔女子,唇角扯起幾分苦澀的笑意:“其實,蘇采女對我不必感到歉疚。既然我當初下定決心答應了蘇修容,又承諾了陳大人,就早已想到自己如今的結局。”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接著卻是尖銳的大笑,驀地又是嚶嚶啜泣,令聽者毛骨悚然。
蘇言微怔,雙眸一黯,微不可聞地暗歎一聲。
寧月荷卻輕輕地笑了,眼底閃過一絲落寂:“府中長輩曾言,若愛上皇上,便要落得屍骨無存的境地。我的一顆心早已隨著陳定地離開慢慢枯萎了,林菱對皇上一見傾心,不管不顧,試圖飛蛾撲火……”
“如蘇采女所見,林奉儀瘋了,在皇上下旨要送她去國安寺之時。”她睇著蘇言,跟前的人依舊神色沉靜,雙眸仿若一汪水潭,深不可見。
這便是皇上最為鍾愛的女子,一個即將榮登後座的八品采女。
寧月荷想起那個入宮時天真爛漫的林菱,喜歡穿著粉色的衫裙,一雙又大又圓的貓眼,笑起來左邊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卻在遇見新帝之後,一天天消沉,一天天黯然神傷,一天天在殿門翹首以待,笑容漸漸自唇邊消失殆盡,每一夜淚灑衣襟,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為何皇上還不來奉先殿?
寧月荷不知該如何勸慰林菱,帝王之心,又怎會落在一人身上?
原來,她錯了。
君於遠遺失的心,其實早已落在了別的女子身上……
“我隻求蘇采女,看在林菱的份上,不要為難林家,亦放寧家一條生路……”寧月荷麵無血色,雙唇泛著青紫。
不必細究,蘇言亦知道她在自己來之前預先服了毒。
如今,即便叫禦醫前來,亦無力回天了。
蘇言深深地望著她,神情不變,黑眸掠過絲憐憫:“其實寧奉儀不必如此,林家與寧家世代忠於帝王,皇上自是不會虧待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