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蕭霖惜才,也便留下了她。以管家的“蘇”為姓,取“言必有物”的第一個字為名。
從此之後,蘇言便是他的入室徒弟,也拋卻了作為普通女子的身份,成為蕭門之人。
蕭霖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雙眼禁不住的酸澀,心底默默地念著。
言兒,他的言兒……
還記得小小的蘇言頭上紮著總角,認認真真地在琴前坐上五六個時辰,隻為了熟悉宮、商、角、徵、羽,得到他短短的一句讚賞。
還記得那雙手總是被琴弦磨得紅腫刺痛,她每晚含著淚抹了藥,第二日仍舊若無其事地繼續練習。
還記得當年他大意中了暗算,十二歲的蘇言衣不解帶地守在榻前三日三夜,待蕭霖好轉,她已是累得病倒了。
還記得某一天,他不經意地發現,曾經隻到自己腰間的小孩童,也拔高到了他的胸口。亭亭玉立,雖一直穿著寬大的男衫,一顰一笑卻已有了少女特有的風采。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蕭霖的目光偶然會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身上。除了師徒之恩,其間還多了一絲不明不白的情愫。
蕭霖以為,蘇言會十年如一日地陪著他,卻在那一天讓她選擇效忠的主子時,瞥見了蘇言眼底不一樣的光亮。
他明白,從這一刻起,自己要終究慢慢失去。
蕭門是淩駕於其它,緊緊握在皇帝手中的棋子。身為門主看似風光,卻被束縛了重重枷鎖。
蕭霖不願蘇言走上他的路,在深陷下去之前,抽身而出。
卻沒有料到,分別的時刻會這麼早來臨。
僅僅失手打碎了一個茶盞,蕭霖轉過身,再度雷厲風行,將君於遠推上明國的最高處。
畢竟,這是蘇言的願望。
之後,他執意放棄蕭門門主的身份,請辭而去。
報了恩,遂了願,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卻不在了,留下又有何意思?
遠處的琴音一轉,繾綣纏綿,似是在低聲娓娓訴說。
琴聲能表達人心……
蕭霖聽出了其中不悔的,執著的情,低下頭,露出一絲苦笑。
原來,言兒還是忘不了,仍舊要重蹈覆轍。
蕭霖不知自己在那偏遠的一隅站立了多久,待回過神來,天已擦黑,夜幕低垂。
石桌上空留一張白玉琴,蘇言早已悄然離去。
他緩緩走出,盯著琴身,腳步是難得的沉重。
君於遠收起軟劍,抬眸一笑:“蘇采女的琴,先生覺得如何?”
蕭霖盯著他,神色複雜,卻依舊開口讚許道:“指法嫻熟,琴曲婉轉動人,自是……極好。”
君於遠笑了:“若是蘇采女知曉明國第一琴師給與她如此高的評價,恐怕要受寵若驚了。”
“明國第一琴師並非在下,”蕭霖麵上似笑非笑,搖頭答道。
他的啟蒙琴師曾言,自己的琴音毫無偏差,沒有丁點錯誤,完美無瑕,但缺了最重要的東西。
蕭霖的琴隻是琴,卻唯獨沒有情。
君於遠好奇,問:“有誰的琴藝比先生更厲害?”
蕭霖笑而不答,卻有種難以自已的苦澀。
極難操控的七弦琴,高超的琴藝,琴聲中濃烈得久久化不開的情……
明國第一琴師,蘇言當之無愧。